第七十四章(第2/3页)

“陛下……”玄过眼中有泪意,声音也带了些颤抖。

明苏望着他,倒是笑了:“玄过,你我主仆这么多年了,我虽生你气,罚了你,可罚过,也就了了,今日来看你,便是要你好生休养,养好了伤,早日回来朕身边。你怎么还哭了?”

她不说倒还好,一说,玄过便止不住累了,一面抬手去抹,一面道:“小的没想到……”

明苏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她待不了太久,说了两句话,便起身欲走,走出两步,又觉得奇怪。

玄过再如何历练,到底也只二十来岁,平日里也未显出什么了不得的品味来,可这间居室,却不同。

里头的摆设,古朴雅致,侧面有一书架,书架上的书,皆是经典古籍,中间有一道竹帘,竹帘卷起了,里头点了檀香,烟气袅袅地升腾,极为清幽雅致。

此间主人,当是个底蕴颇深的雅士才是。

明苏止步,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居室?”

玄过擦干了泪,不知她为何有此问,如实答道:“是,但从前,此处是师傅的居处,师傅去后,此处便封了起来,没人动过,小的搬进来后,也就维持了原样。”

檀香清淡宁神的味道仿佛一下子浓重了几倍,使得明苏透不过气来。

她竭力维持着平静,心口却像是被捅入了一把利刃,狠狠搅弄。

她张了张口,唇色发白,最终无声地说出一个名字:“李槐……”

南熏殿中,郑宓与淑太妃相对静坐着,她观察淑太妃的脸色,心下失望不已。

即便来前就想到,淑太妃多半不知,一来,赵梁陈述时提过。

事发之后,淑太妃才赶来,二来,若是她知晓,又怎会这么多年,都未曾设法纾解,以致明苏至今,仍是噩梦不止,时常冷汗淋漓地半夜惊醒。

既然此处得不到答案,郑宓便欲告辞,淑太妃却回忆道:“我问过明苏。”

郑宓望向她。

“起初,她一听我提起,便是脸色煞白,直到过去两三年,才能神色如常,但不论我怎么问,她都只是敷衍,从未吐露一词。

我在宫中查过,但那时宫中处处是太上皇的眼线,什么蛛丝马迹都未留下。”淑太妃说道。

郑宓心头一沉,早几年尚且查不到,如今更是留不下什么线索了。

“难道只能去问太上皇了吗?”郑宓喃喃道。

可太上皇那边的路,几乎已是封死了,一来,他不会说。

二来,明苏盯得紧紧,只怕她前脚过去,明苏后脚就知道了。

她面上满是焦虑与忧心,看得淑太妃一怔,道:“太后娘娘怎……”

她没说下去,心中却想,太后如此着紧,可不像嫡母待庶女的态度。

她视线掠过郑宓昳丽姣好的面容,心头猛然一跳,太后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若是她对明苏……

郑宓正忧心着,未留意淑太妃的神色变化,见太妃亦是不知,便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且回去了。”

淑太妃心下乱得很,面上却还得维持从容,随之起身道:“臣妾送送太后。”

若是平日,郑宓必会推辞,可眼下,她心思不在此处,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走出大殿。

一到殿外,便见殿门处有一身着青衫的内侍正与门口的守卫推搡,看到太后与太妃出来,他立即拼了命地大喊:“娘娘!小的有要事禀报!”

两个守卫吓了一跳,呵斥着去捂他的嘴:“大胆!竟敢惊扰娘娘!”

郑宓蹙了下眉,正欲命人将这内侍拖下去好生审问,便见那人像是发了狂一般拼命挣扎,两个守卫竟按不住他一人。

他挣脱开来,猛地朝里奔来,他知道四下里都是宫人,他挣脱不得太久,很快又会被按住带走,便只朝着里头用尽了力气大喊:“贤妃娘娘有秘事奏禀,事关陛下!求娘娘听听吧!”

里头有两位娘娘,也不知他是喊给谁听的。

话刚说完,只听砰一声闷响,他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上,被几名宦官死死按住。

“贤妃娘娘不敢欺……”他脸涨得通红,还在竭力地说话。

可惜,却已使不出力气了,一名宦官用一块帕子,塞住了他的嘴。

“带过来。”郑宓下令。

淑太妃看向她,郑宓与她对视一眼,淑太妃点了头。既然事关明苏,那便不可不听。

宫人生怕这狂徒暴起,伤着两位娘娘,以粗麻绳将他五花大绑了,方带到二人面前。

他走近了,郑宓细细一看,才认出,此人是贤妃宫中的一名小内侍。

平日里不怎么打眼,斯斯文文地在内侍堆里,有时侍奉贤妃前来请安,她见过几次,却从未听他说过话。

“你说……”淑太妃道。

宫人将这内侍口中的帕子拔了出来。

内侍一能说话,忙低下头,口中则一刻不停地道了来:“小的是贤妃娘娘宫中的宫人,娘娘获罪后,小的便被遣到别处当差去了。

娘娘忧心五殿下,花了许多积蓄,求人打听五殿下如何了,可无人敢为娘娘办事。

小的受过娘娘大恩,不敢不报,便小心留意了,直到今日,方听闻,五殿下在狱中染病已多日……”

他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且似乎还打算从头道来。可无论是太后也好,太妃也好,无一人打断他,皆是盯着他,等着他往下讲。

郑宓已隐隐有了预感,贤妃兴许知道内情。

“小的将消息告诉了贤妃娘娘,娘娘很急,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小的想,宫中能在陛下面前说上的,便唯有太妃娘娘了……”

他吞了下唾液,稍稍抬了头,神色间很害怕,却还是努力地把话说下去,“贤妃娘娘经小的提醒,想起了一事,要、要小的来请娘娘见她一面,她有要事要禀,关乎陛下。”

淑太妃未开口,既未说去,也未说不去。她看着这内侍,贤妃既然派他来闯宫,便是孤注一掷。

孤注一掷的事,怎会只有一句事关陛下。

果然那内侍看了看淑太妃,又看了看太后,他像是到了此时,才知晓害怕,口舌干涩得厉害。

可到了这地步,已是无路可退了。

内侍干涩地说出一个名字:“李槐……”

郑宓与淑太妃皆容色大变。

垂拱殿中,明苏坐在御案后,抬手揉着太阳穴。

头很疼,揉了半天,也没什么纾解。明苏只得放弃,她干坐了一会儿,吐出口气,可胸口还是堵塞得疼。

李槐的模样,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出现。她不敢想,忙取过一本奏疏,欲转移注意。

奏疏上写了许多字,明苏看了许久,却都看不进去,李槐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有他面貌儒雅,冲她笑,唤她小殿下的模样,有他面目全非,浑身染血,看着她,竭力地对她笑,对她说,小的不怨殿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