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父 慈 子 孝
“所·罗·门。”
那人咧开了嘴, 两眼紧盯着他，一字一顿。两人视线相交一瞬，白发男人的身形从原地消失, 闪现到了“盖提亚”的对面。
那轻轻望来的目光是如此熟悉、冷淡，又蕴藏着若有若无的柔和感, 怜悯之兽表情扭曲了一阵，干脆抢在他回答之前开口嘲讽：
“呵，竟然会亲身前来，你不是还有七十二魔神吗, 为什么不把‘那些东西’叫出来？还是说你这家伙突然心疼起魔神了？”
“你有些过于偏激了, 盖提亚。”
魔术师看向怜悯之兽的目光十分坦然，平静到恍如一块坚冰。他把目光移向手心，在温热的血肉之下，流淌涌动的不止有魔力，还有另一个“七十二魔神”。
“彼此指责并不能解决问题，积极提出方案才是。我明白你急于解决人理白纸化的问题, 但强行回档人理只会让它变得更脆弱——”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 怜悯之兽就扭曲着脸，急不可耐地打断。
“我才不需要你的说教！人类这种东西, 从头到脚, 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卑劣、肮脏和罪恶, 有什么资格存在世间？”
果然心平气和地谈话还是不行。
藏在他影子和血肉里的魔神们骚动起来，有了聚合起来的倾向，集体在他耳边悄声细语：
“废话什么, 直接让我出去打就行了，这家伙不会听的。”
“当然……不行。盖提亚，你听好了, 这个时候你最重要的目标不是现身作战，现在也不需要我动手。至于如何对付怜悯之兽……先让别人替我挡一阵怎么样？”
紧接着，所罗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联络器，把罗玛尼和耶底底亚的面孔投影在了空中。
“我只对你有亏欠，对这边的盖提亚可没有任何责任。好歹我也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帮他的，我已经替他策划了特异点攻略、解决了特异点，现在，该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冤有头，债有主，去吧罗玛尼！
“诶？诶诶诶所罗门你手下留情啊！”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电子屏幕上时，没谁看到，有几个虚幻的影子，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
被“盖提亚”狠狠盯着，罗玛尼坐在位置上，浑身发麻。
呜呜呜，那种怨念简直太强烈了！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可能，“盖提亚”一定会顺着网线爬过来找他算账的！唉，好想逃，这种情况下就特别想打开平板，问问神奇的魔法☆梅莉怎么办啊！
“什么啊，你这个男人是技穷了吗？竟然拿一个卑微孱弱的人类挡在你前面，你可真够阴险的啊！”
轻慢熟悉的语调，赤红得仿佛延烧着地狱之火的双瞳，粉发青年浑身一个激灵，强迫自己直视怜悯之兽。胸腔里正有什么渐渐鼓胀起来，然后被他残存的理智压了回去。
不行，不可以暴露身份，不，盖提亚变成第一兽也有他的责任，怎么可以在紧要关头逃避呢！
天人交战之际，手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抬头望去，却见耶底底亚不知什么时候放下手上工作，和他一起凑在了摄像头前。他紧紧捏住全头，脸上扯出了一个柔和又不失气势的笑容。
“盖提亚，虽然看起来我有点不像，但我的确是所罗门。”
“所罗门？你也能叫所罗门？”
罗玛尼·阿基曼顿时一噎，脸色变得青白不定。
趁着怜悯之兽VS罗玛尼加耶底底亚，所罗门安静后退，血液、神经，乃至于魔力的流动悄然加速，常人无法得见的虚影涌动着，奔向第四特异点的各个角落。盖提亚就在那一阵快过一阵的脉搏里颠簸，极其不祥的预感突然在魔神心中几句扩散，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嘱咐：
“盖提亚，罗玛尼肯定不会是第一兽的对手，我迟早会进入战斗，而你的任务，就是在我手上的那一刻，立即离开这里！”
……
“什么！”
体内的魔神们关心则乱地躁动起来，不过还算有分寸，没有阻碍魔力的正常输出。
“你这家伙脑子坏掉了吗，竟然要让我在你战斗的时候离开？还是说圣杯给你修千里眼的时候就是乱修的？”
冠位从者的位格与成体的兽没有高下之分，勉强算是个平手，但身为魔术式，怜悯之兽根本就没有“生”与“死”的概念，已经变成活人的所罗门却是存在这个缺陷的！
再加上那家伙肯定会在时间神殿里储存超过一千年份的魔力量，仅靠□□产生的魔力，根本瞬间就会被碾压去，所罗门这是在找死吗！
“你没听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谢谢你的关心，盖提亚。”
所罗门操控着以虚体状态分布在特异点各处的使魔，渐渐营造出了一个笼罩大英博物馆区域的固有结界。他一心二用地把自己的计划传送过去，盖提亚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得接受了这个计划。
鉴于他和怜悯之兽的本质极其相似，就连技能组也一模一样，当然也就能够暂时假装一下这边的”统括局”。三千年的魔力，与其放在时间神殿里来烧掉人理，又或者在最终一战里随着神殿消散而消散，倒不如把它拿给更有需要的人。
他来第四特异点的目的有二，一是令盖提亚单独转移到时间神殿窃走魔力，第二，则尽力争取在这个特异点中把盖提亚的不死性削落。
而在这之后的未来，则是充满了不确定性。也许盖提亚会暂时平静，也许，那家伙会更加狂暴，无时无刻守在迦勒底外也说不定……
精神世界突兀地平静了下来，过了好几秒，盖提亚才开口：
“你就不担心我拿走魔力之后跟那个第一兽合谋吗？”
“我信任你。”
“……”
笼在斗篷下的手势不断变幻，所罗门低吟着，连绵不绝的咒语在喉中酝酿，最终化作一声压低了的长啸。
高速神言。
……
本质上是个玻璃心宅男的罗玛尼到底还是败了下来，不过看他那苍白的脸色和豆大汗珠，显然已经努力过了。怜悯之兽带着不明不白的怒火转过来，眼里充满了讥诮。
所罗门认得这种情绪，它的学名大概可以概括为“憋屈”或“生闷气”。虽然不知道怜悯之兽为什么生闷气，但只要魔神们陷入情绪波动，他就能加以利用。
“该死的所罗门，你以为随便拉一个普通人出来自称‘所罗门’就能转移我的注意力吗？我告诉你，你在做梦！这只会愈发凸显你这个男人，还有人类个体的卑劣！”
所罗门不免感到一阵失望和怜爱，他摇了摇头，看向怜悯之兽，然后——
他在第一兽眼睛里，看到了一片血海。
“但那的确是我啊，盖提亚。那个软绵绵、很爱待在房间里、喜欢虚拟偶像又爱逃避的罗玛尼·阿基曼，正是我，从前从未设想过，又确确实实得到了自由和感情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