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9号坟墓(第4/5页)

在场之人对王苦娃所言之事,有的信有的不信,信的以为是旱魃,不信的以为王苦娃偷坟挖出个死人,可三义庙棺材里只有枯骨干尸,破衣寸缕难寻,没有值钱的陪葬器物,应该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深更半夜挖坟开棺,说来说去,谁都没个主张,众人报告上去,不敢提什么旱魃,反正三义庙棺材里的死人,是许多年前迁坟动土埋下的尸骸,不可能是王苦娃所杀,王苦娃在鬼节烧纸至多是迷信愚昧,终究不是什么大事,顶多进行一番说服教育,让他下次别再烧纸了,死尸送去火化场处理,尽量把事往下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民间的谣言并未因此平息,人们私下里议论说,一九五八年这场旱灾,也许正是由于三义庙旱魃作怪,但更多的人则认为“209号坟墓”才是主要原因。

王苦娃去三义庙烧纸,出在一九五八年阴历十五半夜,之前提到的“209号坟墓”,与这件事发生在同一天,也是阴历十五的晚上,不过一张嘴,说不了两家事,说完三义庙,再说“209号坟墓”。

咱们说的“209号坟墓”,位置也离北站宁园不远,地名叫王串场,据说以前有个打谷场,主人是王串子,合起来称为“王串子打谷场”,说着太长,简称为王串场,清朝末年开始盖起了不少民房,有好几条胡同,209号是其中一间房屋,房主叫赵甲,三十出头还打着光棍,以前从外地进城,当过学徒摆过摊,起早贪黑的挺不容易,好不容易挣钱买下这间小平房,解放后在火车站前一家国营早点铺做油炸果子,炸果子就是炸油条,或叫棒槌或叫果子,也有当中带鸡蛋的油饼,早点铺兼卖豆浆、油条、馄饨、包子,一早开门,下午才收,赵甲专管油条,天冷还好说,夏天守着滚热的油锅,全身的油渍混着汗水,也确实受罪。

赵甲在老家有个老兄弟叫赵乙,比他哥小了十几岁,这一年来寻兄长落脚,想进下厂找份活儿干,临时住到他哥哥赵甲家中,一间房子哥儿俩住,那时候的民房大小几乎一样,都是丈许见方,十平米左右,两边各搭了一个铺板,赵甲睡左边,赵乙睡右边,住了没几天,赵乙发现这屋里不对劲儿,住到此处,总是口渴,喝多少水也不顶用。

刚开始,赵甲对赵乙说:“兄弟,现在下厂的活儿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光有力气不行,得有门路,有道是一等的送上门,二等的去找门,三等的没有门,你我四等的也还不如,说来容易,奈何无门无路,哪是咱想找就能找到的,我看你先在这住几天,然后回老家算了。”

赵乙听这话不对味儿,问道:“哥你是不是嫌我?”

赵甲说:“想哪去了,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会嫌你。”

赵乙说:“那你怎么要撵我走?是嫌我住这碍着你了?”

赵甲说:“你不知道,我这房子不干净,以前是个坟头。”

赵乙说:“当真是坟头上起的房?”

赵甲说:“我骗你做甚,⒌⒐⑵如若不是这样的房子,我一个卖早点的买得起吗?”

赵乙说:“那是迷信,既然你敢住,我也不怕。”

赵甲说:“你在这住着不要紧,可别乱动我屋里的东西。”

赵乙不信他哥哥说的话,以为是哥哥攒了娶媳妇的钱藏到屋里,他一个卖早点的,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东西?怎么拿自己兄弟当贼似的防着?

赵乙当即住在209号,赵甲每天天一亮就起,五点来钟便到早点铺里支油锅炸果子,那时候赵乙还在倒头大睡,一直找不着活儿干,每天无所事事,也没觉得屋里有什么不干净,除了经常口渴,没有任何反常之处,更当赵甲那些吓唬人的话是胡言乱语,这天夜里他睡得不沉,感到跟前站着个人,那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屋里不是全黑,他眯缝着眼看那人是谁,一看是赵甲站在屋里,不声不响,瞪着两眼盯着他。赵乙恍恍惚惚看出那人是赵甲,心知哥哥起得早,要去早点铺生火炸果子,哪天不是这样,因此没怎么在意,也就躺着没动,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是奇了怪了。

赵甲站在屋里动也不动,直勾勾地盯住赵乙,过了半晌,又去他床头下摸索,好像摸到一个物事,拿到手中看看还在,似乎松了口气,又将那物事放回床头,这才出门,去早点铺卖油条了。

赵乙好生不解:“我哥在我床头藏了什么,又不放心,看到那东西还在才踏实,却怕让我看见?”他也是好奇,立即起身去看,伸手摸到张破旧的黄纸符,还是解放前驱邪的符咒,他心想:“这是我亲哥吗,赶我走不成,便想把我吓走,看我不把你这鬼画符给烧了!”这天他一气之下,把黄纸符烧成了灰,赌气到马路上转了一天,又在同乡家里蹭了顿饭,赵乙吃饱喝足,直到天黑才想起回家。

当天正好是一九五八年阴历十五,天黑之后路上没什么行人,蚊虫蝙蝠好像都比往常少,赵乙胆小,记起是鬼节,心里头害怕,之前的一肚子气全消了,仔细想想哥哥不会容不下他,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有如手足一般的亲哥俩,有可能错怪兄长了,他越想越是惭愧,赶紧回到家,去胡同口的水龙头前边,那时的平房屋里没有自来水,有的胡同里有公共自来水管子,有的还是打井水,他到水龙头前胡乱抹了把脸,又冲冲脚,张开嘴灌下一肚子凉水,他也不怕闹肚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口渴,喝多少水也不够,有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原因,天热出汗出得多,所以总想喝水,对此事从未多想,喝完水推门进了屋。

赵甲每天干活儿特别累,起得早,早早地便睡,赵乙在外边东一头西一头的乱转,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就给他兄弟留门,不把门从里边上栓,免得兄弟回来还要敲门,饭菜用纱笼盖好放在桌子上。

赵乙和平时一样,推门进了屋,听赵甲打着鼾声已经入睡,他怕把他哥吵醒,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迟,所以没点灯,屋子总共十来平米,闭着眼也能摸上床,反手栓上门,常言道“破家值万贯”,后半夜还是要防贼,俗话说贼不走空,万一有小偷小摸溜进来,那些贼看到屋里有一头蒜一根葱也偷,顶可恨的是有贼偷鞋子偷衣服,衣服鞋子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当用的东西,总不能光腚赤脚出门,老天津卫有规矩,天气再热都不能光脚出门,不打裹腿至少也得穿双布鞋,鞋子好坏搁一边,泥腿子才光脚走路,那样没规矩,让人看不起,因此有句老话——脚底下没鞋穷半截。

赵甲入乡随俗,也不愿意不穿鞋让人看不起,为此三天两头地嘱咐赵乙,让他回来想着放门栓,提防有贼进来偷鞋。赵乙以前没一次记得住,当天居然没忘,进来先关好屋门,随后躺在床板上,不一会儿就见了周公,睡到半夜,赵乙发觉身上有东西,他困得睁不开眼,那屋里也黑,什么都看不到,迷迷糊糊的用手地一摸,手指触到冰冷滑腻的肌肤,却是一个女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