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2/3页)

当下刘协扮做伏德侍从,便往长安城第一豪族贾府而去。

贾家接了帖子,见乃是阳安大长公主长子、骑都尉伏德前来,便都有些诧异。他们已从薛家得了消息,知道皇帝回长安之事。薛平一死,廷尉捉了曹昂——曹昂乃是天子信臣,皇帝是必然要有所动作的。但是皇帝的动作,也该是在朝堂上,与那些大臣们撕扯,贾府众人没想到皇帝的表兄会骤然登门拜访——这显然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贾全年已七十,须发俱白,眯着双眼,听了来报,见儿孙都有些不安,慢吞吞问道:“士孙大人处,可有来信?”这说的便是大司农士孙瑞,早在朝廷西迁入长安后,贾全便将孙女嫁入了士孙家,结为了亲家。

“还未有。已经派人去信询问了。”

贾全想了一想,对儿子贾仁道:“你先去见一见,看他来是什么章程。只说我年迈多病,已是不管事儿了。”

贾仁恭敬应了,“是,父亲。”

伏德与刘协在厅堂等候,直等了两盏茶时分,才见贾仁姗姗而来。

贾仁早在灵帝时,已用巨资买了校尉之职,因此也是官身,竟只比伏德低半级。他上前冲伏德行了礼,又令下人奉上茶点,全了礼数,面上却有几分冷肃,道:“不知上官前来。下官原是要往妹夫家,帮忙操持丧礼的,听说您来,忙先换了衣裳,因此耽搁了一会儿。到是叫您见了晦气。”

伏德忙道节哀,又找着来时路上皇帝吩咐的,安抚了几句,问道:“实不相瞒,我此来乃是奉陛下之命。陛下才回长安,尚且不明情由,因薛家丧事,不好叨扰,听闻两家一向亲善,因此便命我前来。”

贾仁听了,便也照着老父亲所吩咐的,叹气道:“上官有所不知。这位曹都尉实在是逼人太甚,他并不清楚此中内情。朝廷要收粮作为均平之用,这我们大家都是支持的。但是别看我们这些家里,外面看着家大业大,其实养着这上上下下万余人口,也是着实不易的。等哪一日上官有空,我同您细说说,您便都明白了。我们都是有良心之人,皇帝就在这长安城之中,我们岂不是比之外面的那些州牧还要忠心尽心的?别的不说,只说今年大司农士孙大人处,就从我们这里募捐了多少物资。我们都是鼎力相助的,虽没有多少积蓄,也要勒紧了裤腰带,献给朝廷。这些您往尚书台看看便明白,一条条一件件都记着的。灾年荒年,朝廷向我们伸手,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情。我们实在也并非要靠着别人的买命粮赚钱。早几年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每逢年景不好,我们府上都是免费舍粥舍米的。唉……”

伏德见一旁的刘协皱起眉头,忙道:“府上仁善,只是这曹大人……”

“这曹大人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虽然打着为朝廷筹粮的招牌,但是行事太急,如今将我那妹夫也逼死了。知道的呢,说是这位曹爷办事不利;不知道的,岂不是就脏了陛下的名声?家父也一再说,为朝廷出力,那是咱们的荣光。可是这羊不能逮着一只薅,总要给她休养生息之机。正如文帝景帝之时一般,要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今岁改元,皇帝亲政,要给百姓廪給,要给长者肉食,我们这些人,原是早已捐过一回的了。朝廷要屯田,要大量农具,要铁器,要金银来买,我们又已捐过一回了。如今这位曹爷又来,也不见朝廷旨意,上来就要咱们的屯粮,这原是备下一家老小用的。可是年景不好,咱们能说什么?少不得自己少吃两碗饭,也要给朝廷省出来用度。可是这位曹爷不知哪里来的消息,硬说我那妹夫在城西屯了百万石新粮,要叫他都平价卖给朝廷。我妹夫家实是没有这些粮的,那曹爷硬说他有,带人搅得府上不得安宁,我那妹夫着实委屈,竟一时想不开…………我那妹子哭晕过去几次……我父亲听说此事,也病倒了。可惜我那妹夫,若是再等几日,知道陛下就要回城了,到时候岂能不给他个青白?何至于要以死明志!”贾仁说到此处,只是摇头叹气。

若只听这贾仁所言,还真是感人。

伏德不知贾家原本还有往朝廷输送金银之事,此刻听了贾仁的话,也觉不好再问下去。

刘协在旁安静听着,至此才开口道:“曹大人所说的,这百万石粮食,收于城西何处?”

贾仁方才虽然一直在对着伏德说话,其实也没有停下暗暗打量刘协的目光,见这少年跟随伏德而来,但是并未身穿官府,若说是伏德的随从,却又与伏德同样坐下来,比之随从,更像是……伙伴?

但是见伏德并没有介绍刘协身份的意思,贾仁察言观色,自然也不会问。

此刻见刘协开口,贾仁便道:“这却要问那位曹爷了。我们也实在不知,曹爷从何处得到了这则消息,只将谎话当成真事儿查起来。这真是匪夷所思。”

伏德与刘协对视一眼。

此时贾府仆从匆匆赶来,在贾仁身边道:“不好了,老大人病又发上来了。”

贾仁忙起身道:“快请赵医师。”又向伏德等人赔罪。

伏德看刘协面色,便道:“你只管去。原是我们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贾仁心中松了口气。

刘协忽然道:“府上老大人是什么病?”

贾仁一愣,顿了顿,道:“不过陈年旧机,冷热交加之时,总是咳喘。虽是小疾,一时看顾不周,却也要命的。”

刘协点头不语。

贾仁便要送两人出门,被伏德婉言拒绝后,便跟着家仆匆匆赶往内院,看来真是着急父亲的病。

贾全盖着一条毯子,躺在窗下闭目养神,似是疲惫老者,听得儿子前来,睁开眼睛,才见目中矍铄精光。

“如何?”贾全问道。

贾仁便将来人情状一一说了。

贾全一面听着,一面细细思量,又道:“城西粮仓那边处理干净了?”

贾仁忙道:“父亲放心,处理的干干净净。”

贾全叹了口气,道:“小心了一辈子,还会给盯上了。”他看着贾仁,难免又教训道:“财不外露。你老子我小心翼翼经营了半辈子,到了你手上,又是盖高楼,又是起花园,你又贪慕虚荣,如今可好,叫他们外面唱什么贾史王薛的名儿,可知都是架在咱们自己脖子上的刀……”

贾仁也已是近花甲之年的人,还要听老子这样的训斥,虽然没有旁人,却也难免面上讪讪的,只父亲积威甚重,不好当面顶嘴,敷衍着应了几声。

“你妹夫死的蹊跷……”贾全道:“我听从前的事儿,那曹昂不是轻狂之人。你妹夫却是有些憨的……”他当初为女儿看上这门婚事,原是想着年轻人憨些,总不会叫女儿吃亏,谁知道此后便需时时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