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吓唬 毕竟,我既娶了你,总要过一辈子……

意料之外的发问, 令阿嫣微怔。

眉心跳了跳,她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谢珽凑得更近, 深潭般的双眸盯着她, 辨不出其中喜怒,只问道:“那次诱捕小锦, 我们吵过一架,当时你说我什么来着?”

他微微偏头, 像是在回忆, 口中徐徐道:“刚愎自用、刻薄冷情、薄情寡义、狼心狗肺、铁石心肠、草菅人命……”

他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

每个词蹦出来, 都让阿嫣头皮发麻。

他这是恼羞成怒要算账么?

阿嫣心中惴惴, 觉得他这会儿摩挲她指尖的那只手像是把刀,在磨刀石上霍霍打磨, 随时要架在她脖子上似的。

她抿了抿唇,迎着他深晦难测的视线,低声道:“殿下怕不是忘了, 当初我们说好是演戏给人瞧,事情过了之后既往不咎。”

“我知道。你只说是不是?”

“是说了这些, 不过……”

阿嫣当时因处境颇为艰难, 得了谢珽的赦免令后, 骂得十分欢快, 多少有点借机一吐心中闷气的意思。结果追骂一时爽, 这会儿秋后算账, 到底令人心虚。遂竭力挣脱他摩挲的那只手, 转身就往梢间里跑,受惊的兔子一般步伐飞快。

进了梢间,一眼扫见书架上那个上了小锁的锦盒, 赶紧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开了铜锁。

掀开锦盒盖子,里面是一张契文。

她拿到救命符纸似的,迅速攥在手里,瞧了一眼并非赝品,转身就想去找谢珽。

那位却已跟过来,就站在她身后。

阿嫣差点被他吓了一跳,忙将那契文凑到他的面前,暗自紧张之下气息都有点气息不稳,“瞧,这是当时殿下立的契书。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绝不计较!”

她借着昏暗天光,将那几个字特地指给谢珽看,纤秀白皙的指尖衬以墨色字迹,甚是悦目。

谢珽面不更色,“我没计较啊。”

“那你为何要翻旧账。”阿嫣往后缩了缩,后背几乎抵在书架。

谢珽跨前半步,身体逼得更近。

因夫妻俩用饭时尚未入夜,卢嬷嬷只让人将正屋起居之室的灯烛点亮,梢间里尚未来得及掌灯,此刻夜色渐渐笼罩,屋里已是极暗。他那张脸的轮廓冷硬如削,剑眉下的双眸如同墨玉,在这昏暗氛围里看来,让人心里无端发慌。

阿嫣心里咚咚跳了起来。

谢珽唇角勾起点弧度,右手在她脸颊不轻不重地摩挲,徐徐道:“人都说夫妻琴瑟相谐,百年好合。既是要相伴过下半辈子,自然得熟知彼此的性情,慢慢磨合。”他凑得更近,鼻息热乎乎落在阿嫣的脸上,“你且说,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些缺点。毕竟,我既娶了你,总要过一辈子的。”

末尾这句话,他有意加重语气。

听起来像是温柔的言辞,因他那深晦莫测的眼神,落在耳中却让人愈发心虚。

阿嫣万分确信,他在听过墙角后还故意这么说,必定是在说反话。

甚至像是在威胁她。

毕竟,和离之事多半须双方心甘情愿,寻常人家若有不睦,尚且能求衙署做主,她跟谢珽这事儿却例外。一旦谢珽恶向胆边生,要将她困在这王府一辈子,实在易如反掌。

到时候别说拿着和离书体面离开,就连死遁怕是都难落得清静。

那种结局阿嫣想都不敢想。

但以谢珽的洞察,直接否认显然不明智。

她眨了眨眼,斟酌着道:“那时候我对殿下有些误会,加上成婚前听了些真假不明的传闻,实在不知如何骂人,才那样说的。”

谢珽手撑书架,静静觑着她。

“你这点年纪,还不太会说谎。”

“好吧。”阿嫣低下了头,“有些话确实不假。殿下气度威仪,战功手腕都令人仰望,我自然也会敬畏。且殿下最初的态度确实过于冷淡,难免让人觉得冷情疏离。我那样说,也不算太污蔑。”

“还有呢?”

“替嫁的过错是我楚家不对,但这门婚事是迫于旨意,并非我楚家上赶着要来。殿下当时眼高于顶,听了表妹和祖母的一面之词就兴师问罪,确实有些刚愎自用。殿下敢说当时心里没偏见么?”

谢珽被反诘得一噎。

阿嫣壮着胆子续道:“有些事,哪怕殿下没提,其实我也猜得出来。自我嫁进府里,祖母就始终不喜,后来王知敬闯入屋中威胁,大哥在祠堂里斥我,言语间都对京城怀有不满。想必京城与王府间,曾有过龃龉。”

“我原是盲婚哑嫁的过来,丝毫不知朝堂上的事,这些敌意无端加在身上,换了是谁都会觉得委屈吧。”

“女儿家孤身远嫁寄人篱下的苦处,殿下或许很难体会。但我原就是懒散的性子,陡然接过这重担,又要应付无端敌意,又怕行事不周令殿下不快,日子过得如履薄冰,难免有些许不满。”

“那日吵起来口不择言,也不全然怪我。”

她说着,绞了绞手指。

见谢珽未动声色,便轻轻揪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勾出稍许讨好的笑,软声道:“殿下是人中龙凤,志在四方,胸怀宽广。我年纪小不懂事,若是说错了话,还望殿下能够宽宏。再说了,说好了是骂给别人听,不会秋后算账的。”

声音稍低,她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清澈眼底有几分讨饶的意思。

谢珽头回被她撒娇,有点招架无力。

不过听得出来,她说的是真话。

——先前阿嫣遇事沉静,小小年纪却进退有度,不止渐渐琐事打理得周全,亦将种种细腻的情绪藏得颇深。除了两回遇刺受惊外,平常在谢珽跟前,多半是笑语盈盈,为他撑起这一方温暖庭院。时日一久,连谢珽自己都快忘了,当初的春波苑是何等冷清,如同摆设。

曾经遭遇的冷落与偏见都化成顾忌,藏在了她的心底。

直至今日,才小心翼翼的吐露。

谢珽心口微微作痛。

不过今日听墙角的热乎劲还没过去,她用这点小伎俩,分明是提醒他留意分寸,切莫越了界限。此刻抱上去未免尴尬,更会暴露野心打草惊蛇。

遂站直了身子,道:“朝堂与王府的事与你无尤,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往后不会了。至于骂我的话,是你做贼心虚。我言而有信,可没打算追究。”

是么?

可他方才幽幽逼问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呢。

阿嫣暗自腹诽,却没敢表露。不过借机将真心话说出来,让谢珽知道她婚后过得有多小心,也算是件好事。她心里绷着的弦松了点,才想逃出窘境命人掌灯,就见他屈指轻扣了扣桌案,话锋稍转,“不过有件事你得留意。”

“什么?”

“众人皆知你是我的王妃,外间也传闻我们琴瑟相谐,夫妻恩爱。往后有事尽可与我商量,不必诉于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