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4页)
谢青鹤这送到嘴边的一口鱼是吃不下去了,只得放下筷子,问道:“何事?”
那小孩听了这两个字,简直像是一只气得溜圆的河豚,眼睛都睁大了。
谢青鹤总觉得各种控诉马上就要迸出来,砸自己一脸。然而,稍等了片刻,伏传到底也没有冲他嚷嚷,反而低头走近他身边,拿起备用的一双筷子,默不吭声地替他剔鱼刺。
谢青鹤觉得这样不好。
“你若是来吃饭的,请坐。若是来伺候我吃饭,大可不必。”谢青鹤说。
伏传明显有些负气。
二人僵持片刻,伏传用脚一勾,将方凳勾到自己屁股底下,坐下来。
因谢青鹤赏钱给得不少,三娘子伺候得很细心。有备用的筷子,也有备用的碗与勺子,防着客人不小心摔坏了或是掉地上,还得出门唤人。
伏传已经拿上了备用的筷子,谢青鹤就用备用的碗给他盛了饭,将自己的汤碗也让了出来。
汤是老母鸡汤。谢青鹤记得伏传不吃鸡皮,把汤碗里的几块鸡肉舀回瓷瓮,重新添了些热汤,放在伏传面前。
“吃吧。”谢青鹤说。
伏传就不肯吃饭,他坐在谢青鹤身边,低头继续剔鱼刺。
整条鱼被剔得干干净净,鱼刺与鱼肉彻底分离。伏传将蒸鱼的盘子送回谢青鹤面前。
直到谢青鹤吃了一口他剔了刺的鱼肉,伏传才似松了口气,将饭碗往面前扒拉了一下,看桌上的菜色——大师兄爱吃的菜,大师兄爱吃的菜,还是大师兄爱吃的菜。没有我爱吃的!
这让伏传意识到,谢青鹤确实没打算和他一起吃饭。
他有些委屈地吃了一口老姜鸡蛋。谁会用老姜炒鸡蛋啊,只有大师兄才爱这么吃。
谢青鹤只好给他夹了两块鱼肉:“给你买一份肘子?”
“大师兄赏我一双筷子就是心疼我了,也不敢再要肘子吃。”伏传就是委屈,特别委屈。
谢青鹤放下筷子。
伏传连忙起身:“我……我不说怪话了。大师兄,我好好吃饭。”
“你在我跟前这么怂,偏偏又要说怪话。”谢青鹤无奈极了,“可见是真的很委屈。”
不等伏传再说话,他已经推开了房门,招来一个小二:“厨下可有蒸好的肘子?或是炖上的腊猪蹄也行。不拘哪样先送上来。再做一个松鼠桂鱼,粉裹得厚一些,多放霜糖。快些送来。”
既然是加急的单子,谢青鹤还给了丰厚的赏钱。店小二麻溜地奔向了厨房。
“听见了?你少等一等。”谢青鹤打算先吃饭。鱼放凉了可就不香了。
伏传也不似刚才那么气鼓鼓的样子了,趴在桌上陪谢青鹤吃饭。
他要等着吃谢青鹤单给他点的肘子猪蹄和松鼠桂鱼,这会儿就只看不吃。谢青鹤吃饭细嚼慢咽,也不会开口说话,伏传偶尔给他添碗汤,等得有些无聊,又开始摇晃屁股下的方凳。
谢青鹤顿时牙痒,看了他一眼。
伏传马上醒悟过来,张大嘴巴,轻轻把自己的凳子放平,做了个“我安静”的手势。
等到谢青鹤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擦嘴喝茶了,伏传才忍不住说:“我是听见琴声出来的。找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您在这儿住下了。”
谢青鹤不太理解他的情绪:“嗯?”
“只铺了一张床。”伏传指了指屏风后的床铺。
谢青鹤连忙解释:“我在此独居。并没有与你同床共枕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自然知道大师兄不会与我同床共枕!”伏传正要说重点,三娘子又在敲门,是来送菜了。
伏传还是魂体状态,能吃能喝,就是旁人听不见他说话,也看不见他的影子。谢青鹤便起身开门,接过三娘子手里的托盘,又给了一回赏钱。
一盆新做的松鼠桂鱼,炸得又甜又酸,另有一盘腊猪蹄,一碗酱肘子。
谢青鹤把菜放在伏传面前,说:“先吃饭吧。饭凉了。”
伏传先戳了一坨鱼肉,蘸着酸甜酱狠狠地吃了,想跟谢青鹤说话,谢青鹤又给他加了一块酱肘子,安慰他:“先吃饭,吃完再说。不着急。”
“我挺着急的。”伏传一边吃酱肘子,一边呜呜。
人在吃饭的时候,情绪会自然地放松,感觉到安全。
伏传心理憋着许多话,刚开始还有点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启齿。这会儿嘴里扒着饭,谢青鹤还守在一边给他夹菜,他慢慢就放松了下来,思路也变得更清晰。
“大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在暠县时就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欺负我的。”伏传说。
旧事重提,谢青鹤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大师兄是要问我,既然知道绝无此事,为何这些日子总要避开您么?是我自己心里有鬼。梦里我对大师兄做了不伦之事,冒犯了大师兄……”伏传不敢抬头,筷子在鱼肉盆子里戳来戳去,“我守心的功夫做得也不好,怕大师兄训斥责备我,也不敢跟大师兄说……就,只能避开些……”
“我也知道大师兄误会了。”伏传嘴里的饭食都嚼得干干净净,筷子还在戳鱼肉,“是我的错。我故意的。我想大师兄也不会真的不理我,等我自己这里处理好了,再跟大师兄解说此事……”
“我就是仗着大师兄宠爱我,才敢这样的。”伏传很是愧疚。
谢青鹤帮他把鱼肉夹到碗里,说:“没事。吃吧。”
“大师兄独自住到客栈里,屋子里只铺一张床,不愿与我亲近了。不是‘没事’,事情很大。”伏传也不肯再吃饭了,放下筷子起身,垂手低头站在谢青鹤跟前,“十支香,好么?”
“一场误会,不至于此。”谢青鹤拿勺子帮他拌了鱼汤饭,“快吃饭吧。”
伏传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
谢青鹤想了想,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让他坐下:“真的没关系。”
伏传才在他的安排下重新坐了回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边吃边说:“那我能在大师兄的房中铺一张床么?这事是我故意放纵,才使大师兄误会,还让大师兄伤心了。我知道大师兄不喜欢看我跪经,那……要打我几下么?”他眼睛在屋子里乱转,落在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子上。
谢青鹤用手挡住他的眼睛,不得不给他解释:“只是误会而已,说明白也就是了。你要陪着刘娘子,我以为你想住在别馆里。”
伏传马上反驳:“我也想跟大师兄在一起。”
“晚上我自然会去别馆陪着你。”谢青鹤见解释不通,只好改口,“给你铺上床吧。”
伏传这才低头大口吃饭,又是猪蹄又是肘子,吃了个风卷残云,才满足地拍拍肚皮,还要开个嘲讽:“宫里的饭菜都是好看不好吃,那皇帝妃子们,一天天地过的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