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溺杀(15)(第2/5页)

蒋二娘仓促中接住她,嗅见她身上酸臭苦涩的药味,气血上涌:“小妹?”

蒋幼娘软软地挂在她身上,似乎还在使力站稳,小声说:“快走。”

雁嫂皱眉看向那穿金戴玉的仆妇,问道:“还请姐姐示下,这又是个什么章程?”

跟着那仆妇过来的两个小丫鬟把蒋幼娘的包袱拎着,这会儿全都摔了出来,专照着地上有泥巴的地方摔。那包袱收拾得极其敷衍匆忙,落地就散了个七七八八,故意把女孩儿最私密的肚兜亵衣洒了一地。

蒋二娘还抱着蒋幼娘不及去看,雁嫂知道这包袱扔得羞耻,马上就弯腰去收拾。

雁嫂正在遮掩包袱里的羞物,那仆妇就站在台阶上,叉着腰,高傲地说:“这位蒋姑娘许是在家娇生惯养惯了,什么活儿都做不好,绣个帕子都能伤了眼睛。我们这样积善惜福的人家,最是宽怀大度、恩恤奴婢,既然家里来人了,太太小姐开恩,也不叫拿赎身银子,这就回家去吧。”

蒋幼娘头缠纱布遮住了右眼,蒋二娘就有些担心,这会儿仆妇说她伤了眼睛,蒋二娘就更悲痛了,连忙问道:“小妹,你眼睛怎么了?伤得重吗?怎么受伤的?”

蒋幼娘只不迭催促:“快走,快走。”

雁嫂把地上的包袱拢在一起,抬头问道:“姐姐这话我信。既然是积善惜福的人家,又那么宽怀大度,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姑娘回家,还请把契书一并赐下。”

那仆妇冷笑道:“你这话说得可笑。我们家是什么门第?说了放奴归家,难道还攥着一纸契书不放?那卖身契已经烧了,自然就是不存在了。”

赵家攥着卖身契不放,自然是出于律法上的考虑。打死奴婢只要罚银,打死平民是要偿命的。

这会儿把蒋幼娘扔回家去,不管蒋幼娘是死是活,都可以推说是她家人照顾不周,与赵家无关。若是蒋家敢闹事,赵家还有蒋幼娘的卖身契。进可攻退可守。

赵家再是倒了靠山,声势大不如前,那也是主家层面的考虑,雁嫂身为奴婢也拿赵家没办法,只好与蒋二娘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蒋幼娘往回走。

谢青鹤对此一无所知。

他和谭长老坐在糖水铺子里,各端一碗甘蔗马蹄汁,正在聊山川风水。

糖水铺子的掌柜站在他俩身边,听得如痴如醉。谭长老很随性大方,照着今年的飞星给排了盘,指点这掌柜要在哪个方位放什么东西,才能发财,才能不生病,才能家业发达……

谢青鹤就在那儿瞎出主意。

所谓瞎出,也没有害人的意思。他想法天马行空,喜欢因地制宜,不怎么用传统风水物。

谭长老每次觉得他瞎出主意时,仔细一想,又觉绝妙。

两人正说得兴起,车夫喊了一声:“蒋先生!”

谢青鹤回头一看,倏地站了起来,人已经奔出三丈之外:“三姐姐?!快,最近的医馆。”

他把蒋幼娘抱上了马车,连蒋二娘都没带,车夫猛地挥鞭,马车就骨碌骨碌飞了出去。

谢青鹤左右手齐出,按住蒋幼娘两手寸关尺,知道蒋幼娘没有性命之忧时,他才松了口气,用手轻柔地托着蒋幼娘的脑袋,问道:“眼睛是怎么伤的?伤了多久?用的什么药?”

蒋幼娘露在纱布外的左眼流出一点泪水,抽噎地说:“剪刀。”

那段经历对蒋幼娘来说显然太过可怕,她哭得颤抖不停,没法儿正常对话。

谢青鹤只得用力在她昏睡穴上揉按,硬生生将她放倒。

过了一会儿,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说:“蒋先生,最近的医馆到了。听说这里坐堂的大夫医术不怎么好,要不再走三五里,得胜坊里有位王神医……”

谢青鹤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神医来救治,他需要的是全套针具、尽可能多的药材、制药器皿。

他把蒋幼娘抱下马车,医馆马上就有大夫前来接诊,见蒋幼娘头缠纱布就知道是外伤,还专门找了一位精擅外科的大夫来跟着。谢青鹤要了一张靠墙的诊床,大夫很自然地上前接手,就要拆纱布,谢青鹤皱眉问道:“洗手了么?”

那大夫见多了刁钻蛮横的病人,板着脸说道:“老夫坐堂行医二十……”

谭长老拎了一壶烈酒过来,谢青鹤冲洗了手,直接上手给蒋幼娘拆纱布。

眼见谢青鹤手脚麻利细致,那大夫愣了片刻,等纱布拆完,看见蒋幼娘脓肿血污的右眼时,那大夫顿时就不干了:“病人伤得如此严重,你若抬来叫老夫救治也罢了,你自己在这儿一番折腾,若是把人治坏治死了,岂不是坏了我们回春堂的名声?你这是故意讹我们啊?!”

说着这大夫就让药童去找掌柜:“快,把老邱找来,这是有人来闹事!碰瓷儿!”

有谭长老在一边掠阵拉偏架,自从谢青鹤抱着蒋幼娘进门的第一刻起,整个医馆就被占领了。

各家医馆药铺的摆设都有既定的章程,说起来都大差不差,谢青鹤要找什么东西很方便。各个大夫药童学徒全都被谭长老拦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谢青鹤大摇大摆地取用医械物资,替蒋幼娘处置捂了几日并未好转的伤口。

刚开始这些人还在气急败坏、同仇敌忾,恨不得叫骂两声,且对身边就诊的病人声明:“街坊们,你们也看见了!这与我们回春堂无关。是他们自己治的!”

谢青鹤抓了三味不常用略带毒性的药材煮水,又问谭长老:“长老能赐一口清气么?”

谭长老将他上下看了一眼,点点头:“能。”

筑基之后修行有成的修士才能给得出这一口清气,也是颇为珍贵的东西,轻易不肯施舍的。

谢青鹤把三毒汤煮成浓酽的药汁之后滤出,谭长老对着热腾腾的药碗吐出一口清气,旁人看得不明所以,只有谭长老能看见自己喷出的那口气并未消散,而是宛如月下水纹上泛起的点点星光,尽数埋进了那一碗奇异的毒汁里。

谢青鹤拿了另外一只碗,将碗里的毒汁晾凉到合适的温度,用手沾着替蒋幼娘擦洗伤眼。

不过三五下,谢青鹤的手指就被毒汁腐蚀破皮,露出粉嫩的肉色。很意外的是,只是皮肤被腐蚀,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到皮层下的肌肉。

在附近围观的大夫药童学徒们都惊呆了,叹为观止。

谭长老也忍不住问:“三毒生肌汤?”

谢青鹤专注地清理着蒋幼娘的眼伤,无暇他顾,敷衍地点点头。

清创的痛苦让蒋幼娘险险从昏睡中惊醒,不必谢青鹤请求,谭长老就动手点了她昏睡穴。谭长老有修为在身,他的手法自然比谢青鹤那样硬生生地揉按巧妙有效太多,蒋幼娘又沉沉睡去。

谢青鹤不断蘸上毒汁为蒋幼娘清洗伤眼,脓血尽去之后,露出残破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