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大争(27)

谢青鹤孤身前往恕州,相州派了二千甲士随行,陈利贴身保护。

当初陈起故意刻薄谢青鹤,要谢青鹤闭门读书,把原本拨给谢青鹤学习骑射的师傅陈利转给了伏传,也就是说,现在陈利其实是伏传的下人。谢青鹤和伏传都没想过叫陈利随行——从相州到恕州一路上都是陈家的地盘,沿途都有陈家兵马驻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凶险。

陈利主动请缨随行保护,到底还是把陈起临走时的命令抖了出来:“郎主临行时特命仆保护好小郎君,仆万死不辞。”

谢青鹤知道陈起是个牵住不走打着倒退的奇葩脾气,闻言还是被陈起的幼稚作为气笑了。

表面上把陈丛的师傅给了陈隽,私底下又训诫陈利,告诉他陈丛才是唯一必须保护好的小主子——这亲爹真的是当成了神经病,难怪活生生把陈丛逼疯了。

谢青鹤去恕州是找陈起替姜夫人请命求情,路上也不耽误,快马加鞭一路疾行。

二千人的队伍沿途奔驰,流民马匪都闻风躲避。伏传担心有人前来刺杀谢青鹤,事实证明这事执行起来也不容易。谢青鹤带的人多,想要冲撞二千人的骑兵队伍,起码得有数百敢死之人。沿途都是陈家势力所辖,几百个人呼啸来去哪可能不被发现?

时值冬日,天寒地冻,不少地方都积上了雪,骑兵单独带的豆料完全不够马吃。

谢青鹤势必要选择在沿途补给,地方上驻扎的官员则免不了要招待小郎君吃顿饭,安歇一夜。

谢青鹤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遇上献殷勤开宴席招待他的“叔辈”们也罢了,好酒好菜只管受用,年纪小倒也没有人给他送美女,只是给他塞了不少奢侈玩意儿,一心一意讨好他。

也架不住有那脾气古怪的将领,为了显示自身品性清高,故意用清汤寡水打发他。

谢青鹤也不生气。只要食物干净,住处暖和,能把随行甲士的草料饮食都补给上,他也不在乎对方怎么招待自己。忙着去恕州骂陈起呢,哪有空跟“驿站”纠缠不清?

一路上披星戴月策马前行,也花了足足二十余天,才从相州赶到了恕州城。

陈起已经不在恕州了。

他带兵去了青州。

在恕州驻守的主将是单煦罡,他也身负重任,要帮着陈起策应北面三州,以防陈起打青州时腹背受敌。听说小郎君千里迢迢赶来,单煦罡专门从二十里外的营地赶回来,问道:“小郎君呢?”

谢青鹤正在恕州府衙的前堂里烤火,陈利给他弄了几个山药,他就放在火盆边捂着。

这会儿山药已经烤熟了,散发出熟食的香气,谢青鹤用牵马的厚皮手套垫着滚烫的山药,正在剥皮。陈利只怕烫着他想要帮忙,哪晓得谢青鹤戴着粗厚的手套也非常灵巧,很快就把山药剥了出来。

单煦罡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谢青鹤低头吃山药。

赶了快一个月的路,谢青鹤这会儿也是风尘仆仆,看上去比较狼狈。他的冬衣沾了些泥水和化开的雪,山药皮更是被炭火烘得焦黑一团,唯独剥出来的山药肉莹白暖黄。

没有食案,没有盘盏。

风尘仆仆的少年歪着头剥山药吃,居然吃出了一种神仙宴席的味道。

——单煦罡只见过襁褓中的陈丛,突然看见这么大一个能跑会跳、能从相州千里迢迢赶来恕州的小郎君,他竟有些沧桑之感。

“小郎君。”单煦罡上前打招呼。

谢青鹤也才注意到他。单煦罡在攻打菩阳时丢了一条胳膊,只剩下一只手。除了这一点缺憾,他就是各类史稿传奇中记载的最标准的武将形象,身材高大,体格彪悍,满脸英气勃勃。

谢青鹤起身看了他片刻。

单煦罡有些拿不住谢青鹤的态度,皱眉思忖:难道这小屁孩是在等我给他见礼?

若陈起有二十个儿子,单煦罡当然不会把陈丛放在眼里。可陈丛是陈起唯一的儿子。恕州之战,单煦罡再建奇功,陈起拍着他的肩膀说要给他半壁江山,单煦罡心里不是不震动——天下还没彻底打下来,单煦罡就在想退路了。

没等单煦罡想太多,谢青鹤已经主动上前见礼:“儿拜见单父。”

单煦罡是陈起的义弟,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数,谢青鹤尊称一声叔父是完全合理的。

单煦罡连忙把谢青鹤扶了起来,一只手就把他扛在了肩上,亲昵地说:“好儿子,叔父上回见你,是吃你的满月酒。你才这么大!”他只有一只手,扛住了谢青鹤就没办法比划,只好敷衍地意思了一下。

谢青鹤不大喜欢被人这么扛着,才微微皱眉,单煦罡已经察觉到他的不适,把他扛进大堂之后,很快就把他放了下来,问道:“早几日我就接了军报,说你往恕州来了。大兄如今在青州前线,一时回不来,你有什么事,不妨告诉我,叔父替你参详一二?”

谢青鹤马上意识到此人看似粗犷豪爽,心思可谓细密,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强。

在原本的历史上,单煦罡在菩阳战死之后,他的副手安莹迅速出头,成为陈起打天下的左膀右臂,也正是这个期间,常朝选择从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获功绩,很快就成为陈起的心腹将领。

——因为谢青鹤的出现,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单煦罡的存活改变了陈家在东面战场的大局,历史上陈起在浅水的大败并没有发生。这人是陈起的心腹悍将,也是历史上应该死在浅水之滨的二万陈家子弟兵的恩人。

“家事。”谢青鹤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指望单煦罡来解决麻烦,“我带了两千人,觍颜求叔父拨些粮草,再予我一支令箭。我去青州见阿父。”

陈起带兵去青州是打仗,沿途就不是自家地盘那么安全了。这段时间陈起收编了不少兵马,早就不像从前那样人脸熟悉,战时管制又非常严厉,他带着二千甲士出门,若没有单煦罡给的令箭,搞不好被当成来偷袭的敌军厮打起来。

单煦罡看着谢青鹤满眼带笑,却没有马上答应。

“粮草倒是简单。”单煦罡往门外看了一眼,马上就有候在门口的传令官屈膝,“给小郎君带来的兄弟们备好料,好好招待。”

谢青鹤起身谢过。

单煦罡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在官衙大堂里转了好几圈,说:“我留在恕州是有军令在身,不能陪你去青州。叫你单独往青州去——这是在战时。大兄的辎重也时断时续。小郎君明白其中的风险么?”

事实上,离开菩阳之后,陈起兵马的辎重就是时断时续。

若要从后方运送辎重,人吃马嚼耗费太过惊人,打到后来都是以战养战,哪有粮草就往哪跑。

不过,正儿八经打团战时就不能瞎跑了。陈起要打青州,以恕州为据点,他带走的兵马和单煦罡部的大致位置都是确定的。计划中的目标一时打不下来,身上带的粮草消耗光了,就得靠后方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