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李南风与云朝带着陈一味往太极殿走,陈一味远远地见着那座大殿就不干了:“我去见小师弟,你们带我去哪儿?”

他一副“干嘛呀我才不去见皇帝”的悻悻不乐。

陈一味闯宫的时候还记得“那不就是二师兄的家嘛”,真进了未央宫他就不认人了。

当年之事,伏传年纪小没什么记忆,陈一味却记得很清楚。

当初师父和二师兄从山下回来,大师兄不知所踪,师父身受重伤隐然不是二师兄的对手,二师兄出面执掌宗门,骚操作那是一套接着一套。

师父严令诸弟子未得指令不许轻易下山,二师兄就借口外门轮值,把想出门闲逛的小弟子们全都放出去随便玩,师父以古训戒绝酒药烟草等伤身成瘾之物,二师兄命令外门堂而皇之采买烟酒粉药分发给诸弟子们充作奖赏……此些微小事,或许不足一提。

让陈一味无法释怀的是,因为轮值赐烟酒粉药这等“小事”,他与束寒云对峙起来伤了人命。

——永远横亘在他与束寒云之间的一条人命。

寒江剑派占地极广,大多数能住人耕种的沃土都赁给了山下百姓耕种生活,饶是如此,山上高寒陡峭之处也有着相当广阔的面积。山门紧要,守山弟子便分为明巡暗哨,日夜排班轮值。

巡哨岗以其紧要程度、戍守难度,分为不同的等级,由不同资历的外门弟子执掌负责。

寒江剑派的外门精英全都守过山,没上过暗哨的弟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门内有资历地位。总体而言,内部巡哨通常是给刚执役的小弟子们练手所用,真有闯山误入的情况,早已经被在外围的精英弟子们篦了一遍,完全轮不到内岗紧张激动。

因此内岗执役的要求一向不怎么严格,偶尔迟到早退使人代班,执事弟子也只是训诫几句。

刚执役的小弟子通常也就十五六岁,刚刚从苗苗山居出师,正是贪玩冲动的时候。束寒云又喜欢赏赐烟酒粉药,就有小弟子醉酒抽烟,守岗时无聊与同班分食丸药。

此事闹了出来,执事弟子深为震怒,上报山门请求惩戒,率先递到了分管内岗的陈一味处。

陈一味早就对束寒云破戒赏赐烟酒粉药之事不满,借此向束寒云质问。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束寒云并未反省自己身为尊长对门下弟子饮酒食药的纵容态度,反而拿了谢青鹤出来振振有词:“大师兄在时哪一日不曾喝酒?飞仙草庐地下埋的酒坛子你不曾替大师兄挖过?你又几时见过大师兄饮酒误事?——可见错的本不是酒水烟土,而是饮酒嗑药的人。”

不等陈一味说话,束寒云便吩咐李南风:“你执掌刑寮,将那带岗醉酒聚众嗑药的几个提来,审清究竟,牵头的带进祖师殿点香聆诫,直接处死以儆效尤。余者废去修为,清退下山。”

不止陈一味震惊,李南风也很意外。

寒江剑派上下都很护短,特别爱护小弟子。

十五六岁的小崽子犯了事,通常连板子都不轻动,不过是叫相熟的师长带回去跪香训斥。

此次犯事的小弟子在岗上醉酒又聚众分食丸药,激怒了带他的执事师兄,才会上报山门请求惩戒——想的也不过是带进祖师殿磕头认错打几板子,怎么也想不到会出人命。

可惜,不等李南风出面劝阻,年轻气盛的陈一味已经跳了起来:“二师兄你要搞清楚重点!”

“这事错的就是你滥行成瘾之物!”

“酒那东西毕竟有活血之用,人若是在病中,饮酒舒缓也是有的。你把烟草丸药与酒混为一谈,当作奖励赏赐给诸弟子就是存心不良。”

“你说大师兄饮酒,怎么没见大师兄抽旱烟磕丸药呢?你要赏弟子些酒水也罢了,采买烟草烟叶还弄些叫人吃了迷迷瞪瞪的丸药来做什么?哪家师长不教门下弟子学好,反而将烟酒丸药当作奖赏赐给精英勤恳之人?难不成是要专门祸害门内菁华、使下一代后继无人么?!”

陈一味这几句话说出来,李南风就知道那倒霉小弟子的命彻底保不住了。

束寒云回山之后搞了这么多名堂,次次都在试探上官时宜的底线。

要说目的,没什么目的。就是示威,宣示主权。或者说,测试上官时宜的服从性。

上官时宜明知道他故意找事也没空跟他打擂台,一直在飞仙草庐闭门不出,研究给谢青鹤疗伤治病、剪除魔患的办法——连伏传都在束寒云身边抚养,上官时宜一概不管。

陈一味认为他站住了大义的名分,就能逼迫束寒云低头,那是他太天真了。

他若是想保住小弟子的性命,就不该借此攻击束寒云,低调处置掉此事就行了。束寒云已经露出杀人凶性,陈一味依然以此攻讦束寒云,妄图使束寒云低头。束寒云会如他所愿?绝不可能。

陈一味跳出来指责束寒云祸害门内菁华,这就不单纯是内岗弟子玩忽职守的事情了。

涉及到站队问题,李南风不敢替那倒霉的小弟子说话,只能暗示陈一味去找飞仙草庐求情。束寒云也乐得去飞仙草庐找上官时宜“评理”,便跟着陈一味一起去了飞仙草庐拜见。

陈一味自认为占尽了道理,到了飞仙草庐就要请师父做主。

万万没想到的是,上官时宜闭门不出,压根儿就不见任何人,根本不管此事。

陈一味在飞仙草庐哭了一回,被束寒云以无礼惊扰师父的罪名,狠狠地抽了一顿鞭子。

事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束寒云要处死的小弟子,拜过祖师殿之后,就被刑寮弟子击碎了顶骨,草草埋在了琼林。束寒云要清退的诸弟子,也被一一废去修为,送到镇上做些凡俗经营之事。

从那之后,寒江剑派才真正地明白,宗门彻彻底底由二师兄执掌,一切都是二师兄说了算数。

这件事对陈一味的打击非常大。

当初陈一味认为束寒云已经被处死了,人死怨消,只念恩情,他还真情实感地哭了两场。现在束寒云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么?这事记在心中,轻易过不去。

李南风熟知这段往事,解释说:“小师弟就住在前边。”

陈一味愕然道:“小师弟?住在……太极殿?”那不是皇帝才能住的地方吗?

“如今小师弟须得天子龙气庇护,当然是跟陛下住得越近越好。也不是太极殿主殿,旁边那座偏殿,平时都是收藏书册珍玩的地方,腾了间屋子出来住着。”李南风回山受伤时,受了陈一味悉心照顾,对陈一味的态度也宽和温柔了许多,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这又是怎么了?”陈一味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就要龙气庇护?难不成还有人要害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