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闺房

次日清晨,阿涂蜜施领着白晨率先离去,回到四无量酒楼,随后红萸也返回太医署。嘲风则差人备上礼物,直奔特进府。

这朝请郎还没踏上第一级台阶,已然发现崔府三门齐开,十多名衣冠整齐的仆从肃立两旁。嘲风心里暗暗担忧,对此行的目的更加不自信。

阿崔的舅母从榻上下来,笑脸盈盈。她面前是一整只煮熟的半月龙,颈脖处插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左侧是叠成小山的芝麻饼,右侧是肉馅饼,跟前还有一大盆饱满晶莹的稻米,拌着龙肉、鱼虾、蔬果等佐料。嘲风知道这是此地居民待客的最高礼仪之一,看来阿崔真的大有好转,才让其家人如此欢喜。

“昨夜得报朝请郎今日将至,老身高兴得一夜未眠,总算把你请来了,你是对崔家有大恩之人啊。”阿崔舅母喜上眉梢,牵着嘲风的手,又一直打量着嘲风,想着这男娃真是聪慧且有仁心,要是能招为快婿,那该多好,这么一想,更心疼得不得了。

只是嘲风的心思全不在舅母身上,他利用一切机会,用余光搜索着猫瓦或她留下的记号。昨夜,她已经潜入崔府,但迄今音信全无,害得嘲风提前赶来一探究竟。

他最担心的场景是,武侯或家丁推着五花大绑的猫瓦出来对质,那时该如何圆场,可就真的考验功力了。正胡思乱想之时,舅母已经将他引到阿崔房中,阿崔一双清澈妙目正望着他,双瞳犹如黑曜琉璃般澄亮,仿佛能穿透各种伪装,直达内心。旁人或许有些不自在,嘲风却怦然心动。

“你又这样盯着阿崔看!”青钿不悦地喊道。

嘲风回过神来,看到自己设计的心仪已经被挂上各式华丽的绢带,又有匠人雕上龙腾,暗道自己是多么大意,女儿家用的东西,竟没考虑美观,就将那么难看的物件抬进来了。

阿崔见他盯着心仪出神,嫣然一笑,认真说道:“仅是好看了些,用着并没有更舒服。”

舅母一听便皱起眉来,嫌弃阿崔不会说话,忙解释道:“这后世之法很是灵验,阿崔用的次数渐少,朝请郎且坐,陪她说会儿话吧。你未来之时,她一直在栏上眺望,老身从未见她这个样子。”说罢,舅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唤出青钿,回到前厅去了。

阿崔大大方方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阿崔的名字叫临真,崔临真。”脸上的神情有些小小的得意。

“谭加云,字嘲风。”嘲风随口接上,心思飞转,想着猫瓦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会落到达奚或者将军府的人手上了吧?要是他们用猫瓦来胁迫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嘲风,龙生九子之第三子,朝请郎,家有九兄弟吗?”阿崔没有觉出嘲风的异样。

“并没有,我乃独子。”话一出口,嘲风便乱了心绪,广府、爹妈、阿四的模样,瞬间涌上心头。记得父亲说过,嘲风是鸟儿的化身,平生好险,人们喜欢将其雕像安在殿顶房上,震慑妖魔,驱灾除害……

“这个心仪很好使,我可以很快平静下来,谢过朝请郎。”阿崔话语间满是感激。

“我先是惊了阿崔的步舆,又扰了佛阁前的你,这罪过大了,如果那东西有用,阿崔大不必言谢,我……”

“朝请郎一直就这么会说话吗?”

嘲风一时语塞,转念倒也释然,阿崔清纯如纸,非黑即白,言语上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一时只觉得自己满腹心计在她面前也无用武之地。

“谭某今日前来,是来讲一个故事的。”嘲风回到正题。

“哦?临真喜欢听故事。”阿崔说罢,轻轻走近,坐在嘲风的身边。

嘲风顺手将桫椤叶纹金燎炉捧来,递到阿崔手上,阿崔心头一热。

嘲风从自己兄妹跌落史前之地被涅子所救开始说起,又经吐蕃劫掠,跋涉千里,到唐城,陷入这是是非非之中。他一五一十将自己的际遇讲了出来。

嘲风讲得生动,阿崔听得入神,两人并肩坐着,只听见金燎炉的焰舌噼啪作响,映亮了青春的面庞,配着窗外层层叠叠的香囊球,别有一番花前月下之感。

当听到涅子的族人与弟弟在安北镇受尽苦难时,嘲风听到她一声轻呼,抬头见她一脸凝肃,双颊滚烫,视线四处游移,才发觉用词可能太过血腥,刺激到了这闺阁少女。

阿崔指着心仪,额上沁出冷汗,嘲风忙不迭地将她搀扶过去,阿崔躺在套着绸缎的软毛垫子中,脸色慢慢平复下来,可能用神过度,竟慢慢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