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话语间越来越浓的恐惧,特雷终于同意送我到爸爸那儿去。我知道他心里仍不认同我的做法,毕竟连我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那么做是理智的,可此刻的我只知道我需要爸爸,而他就在距我两小时车程外的某处。

“好吧。”他悲伤地朝我微笑了一下,牵着我的手把我从长椅上拉了起来。“那我们就去特拉华州吧。我不觉得去了那里有什么用,但自打我遇见你起已经——呃,到现在为止正好是四个小时,这段时间足以让我承认自己的判断未必都是正确的。”

特雷的家是一座三层楼的屋子,可能比凯瑟琳在贝塞斯达买的那幢略小一些。屋子周围环境清幽,成片的联排式房屋之间穿插着独栋房,偶尔还有几个使领馆。据特雷说,屋子原本是他外祖父母的,但他们几年前退休搬去了佛罗里达。除了在国外生活的时光,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我们从一扇侧门走了进去。侧门通向一个巨大的厨房,厨房四周是淡黄色的墙壁。“埃斯特拉?”特雷进门后喊道,“我回来了。”一只原本正在午后阳光下打盹的灰色大猫闻声伸了个懒腰,轻轻走来迎接特雷。“嗨,德米脆,埃斯特拉人呢?”

我弯下身轻轻抚摸猫的耳朵,他的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以示回应,一边拿身子蹭我的腿。

“嗯……埃斯特拉通常这个时候是在家的,她一定是去了市场。这样也好,不然哪怕我说咱们就是去看场电影,她也会缠着你问东问西的。她总是还把我当小孩子。”特雷在桌子上放了张字条留给爸爸,说是要帮朋友一点事,又在冰箱上给埃斯特拉留了一张字条,告诉她晚饭不回家吃。

在特雷的建议下,我们查询了爸爸的联系电话并打了过去,确保他没有因为休假或是别的原因而不在学校。接电话的人正是爸爸,我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开口跟他谈起来。但特雷抢先从我手中拿走了话筒,匆匆说了句“打错了”便挂了电话。

特雷的车停在屋后的车库里。车是一辆深蓝色的老款雷克萨斯,旁边停着一辆款型相似的黑色雷克萨斯,看上去更新一点儿。“这辆车是妈妈以前开过的,”他说,“不过爸爸帮我装了打电话和听音乐的蓝牙系统。”他咧嘴笑道,“我劝他说装蓝牙可以提高安全性,让我一边驾驶也能一边给家里打电话。当然实际上我想要蓝牙只是为了听歌,这辆车原本除了CD播放器外什么都没有,确实需要好好升级一下装备。”

去特拉华州的旅程还算顺利。出了城后,交通状况也缓解了不少。我将手放在特雷的肩上,这样他就能腾出双手专心开车。虽然十七岁生日将近,我还没有拿到自己的驾照——毕竟我想去的大多数地方搭地铁都能到,而且我能开的只有一辆老破车,平时只有爸爸在去杂货店购物时才会用。而特雷俨然是驾车老手了,在驾驶座上显得放松而自在。

驶到安纳波利斯附近,特雷肚子饿了,我们便找了一家麦当劳准备吃点什么充饥。我们推门朝点餐台走去,几乎同时地,我们意识到特雷在方才推门的时候放下了我的手。

“特雷?”我叫唤了一声。没有听到回答。他正一脸迷惑地看着我,脑袋歪向一边。

我迟疑了一下,又抓起他的手,这一次几乎尖叫着喊出了他的名字。“特雷?”

“你到底是谁?”他说,“为什么抓着我的手?”

话还没说完,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捏了捏我的手。“我开玩笑的!”我气得要把手抽回去,可他握着没放。“对不起,没忍住捉弄了你一下。”

我用另一只手朝他胳膊上揍了一拳。

“哎哟!好吧,虽然很疼,但那的确是我自找的。”他把我拉到一边,握着我的两只手腕以防再挨一拳。“对不起,真的。我不是故意放下你手的,但我之前也想过这事儿,应该不可能咱俩一松手我就会失忆。我的意思是,除非又发生时间变换之类的事件,我的记忆应该不会随意被改变。”

我瞪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又咧嘴笑了。“我要说了,你能连续三个小时一直牵着我的手吗?说真的,凯特,我本来打算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试一下我这个理论的。”

“怎么试?”

“如果我不记得了,最坏的情况就是你把地铁卡拿出来,让我眼看着它消失,对吧?或者你的一个耳环什么的也行。如果你妈妈的照片会消失,那你的其他东西应该也会消失。在华盛顿的时候,一张消失的照片让我相信了你的遭遇,那么在安纳波利斯,一张消失的地铁卡自然也能说服我。”

我耸了耸肩,又点点头。虽然心里还有点恼火,但要对着特雷生上大半天的气也不容易。

“而且,”他又说道,“看你从刚才起就在车座上动来动去的,估计你和我一样急着想找洗手间。非要两个人手牵手一起去洗手间的话,我想咱们现在还没到达那种亲密的程度。”

这一点我完全无法反驳。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窗外,心里思考着见到爸爸后要怎么跟他说明情况。车外的景色和爱荷华州很像——一片片平坦的农田,一座座不时出现的小镇。爸爸所在的查普林学院就坐落于某个小镇镇郊,直到我们驶到了校门口,我还丝毫没整理出具体要如何跟他解释。

校门口有个保安岗,我把身子倾向驾驶座一侧,拿出校园卡给保安看。“我叫凯特·皮尔斯-凯勒。我的……我的叔叔哈利·凯勒在这里教书。我们开车经过,正好来看看他。”我心里正担心他会拿过我的卡仔细查看,毕竟我不能就那么让卡套里的东西一样样消失掉。幸好这位保安比较和蔼,他在窗边弯下腰瞥了我的校园卡一眼,就给我们指了通往教工宿舍的路。

我曾担心要找到爸爸会很困难。由于没有他的确切住址,我还盘算着会不会需要挨家挨户地敲门,直到碰上一个认识他的邻居。而实际上,车还没停好,我就一眼看到了他。他坐在池塘边的一张木头桌子旁,手中拿着一本书,正注视着在一旁的两个男孩。男孩们一个大约五岁,一个更小一点儿,在草地上骑着玩具车。周围环境优美,茂密的草坪绿油油的,池塘边立着一棵巨大的柳树。距离木头桌子约55码外的地方隐约可见几座整洁的小屋子,大多数屋子的前院都摆着烤架,不少还有供孩子玩的塑料玩具屋和儿童沙滩床。

我坐在车内一动不动,只顾盯着爸爸看。过了一会儿,特雷走到副驾驶座边拉开车门,蹲下来看着我的脸。“你希望我在车里等着,还是陪你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