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我沉浸在日记的阅读中,一时竟没发现凯瑟琳已坐到了我对面,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和几片苹果。视频中年轻的凯瑟琳满面伤痕累累,眼前苍老的她却正安详地啜着茶,我不由感到了几分古怪。“我刚看到索尔离开的部分,”我说道,“第二天怎么样?医院的人修复了你的脸吗?”

凯瑟琳轻轻笑了。“没错,未来的医疗进步了不少,要治愈我那种小小的皮肤伤还是很容易的。如果我现在还在那个年代,在我这个年纪根本不会有皱纹。这一点我还是很怀念的,其他还有几点医疗成果我也希望现在能够享受到。”

“未来的人们可以治愈癌症吗?”我问。

凯瑟琳点点头:“过去几十年里,癌症研究取得了很大进步,但今后的五十年里还会有更大的突破——前提是我们能恢复正常的时间线。如果我在2070年得了癌症,甚至再早几年也不影响,那就跟如今患了细菌感染一样,要治疗并不困难。而现在医院用来治疗我的却是比癌本身要危险得多的化学物品和辐射,到头来还没成功。”

凯瑟琳耸了耸肩,接着说道,“不过在现在的时间线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讨论这些也没有意义。索尔离开后的第二天早晨,我去了时研会医院,跟医生说我在浴缸里滑了一跤。我怀疑他们没有相信我的话,显然遍体鳞伤的妇女声称摔伤了来医院就诊的事例并不稀奇。但我当时只想先和安格罗谈谈索尔的事,在那之前不想惊动时研会其他任何人。”

“安格罗究竟是谁(5)?”我已经懒得去纠结讲到这些人物时该用什么时态了。安格罗是凯瑟琳过去遇到的人,所以我就用了过去时,也不管他其实是在几百年后才出生的。

凯瑟琳又喝了一口茶,才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安格罗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和索尔都是由他训练出来的。他是个好人,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视他比父母还亲,因为他也……这么说吧,因为他也有时研会基因。有的事情跟我父亲、甚至是母亲述说他们也未必明白,安格罗却能解答我的困惑。我自十岁起就加入了时研会的培训课程,从那之后他一直是我的导师。以我对时研会的了解,索尔的所作所为会连累安格罗也遭大殃。我找他一方面是想听取他的意见,另一方面也想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我从医院治疗完出来后,”她说,“就去了化妆道具部为当天的穿越做准备。一般做个19世纪中叶的常见造型只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包括衣着和发型两部分。可那天的过程却拖得格外的漫长,几个化妆人员迟到了,我头发梳了一半、穿着内衣在位子上干等了近二十分钟。我原计划等安格罗到办公室后能先有几分钟让他读完我昨晚发的信息,然后我们再聊一聊。可实际上等我赶到安格罗那儿时已经超过9点45分了,我只能去匆匆露个脸,跟他约定等我考察回来再谈。”

“你不能推迟那天的穿越吗?”我问,“那么重要的谈话,搁到几天后再聊不是太晚了吗?”

凯瑟琳摇摇头:“那会引起特大的混乱。穿越旅行的计划都是提前一年就安排好了的,各个团队为了适应行程都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再说我已经画好了妆……你又开始线性思考了,凯特。”

这句话让我感到一丝不耐烦。“我很抱歉,跟大多数人一样,我习惯了默认时间的流动只有一个方向——通往未来。”

“我想说的是,对我来说这趟穿越将如计划规定的一样在那个时代持续四天,”她解释道,“但对时研会来说,我并不是要在出发四天后才会回来——那对于整个团队来说就太浪费时间了。我们的出发和回归都按批次进行。为了便利起见,时研会每周安排一两次穿越,每次集中运送24名学者。这比一一跟踪不同的研究团队进度要省事多了。等我完成考察任务回来,对于时研会和安格罗来说,实际上只过了一个小时。对于索尔来说也是一样,他那天和其余11名学者一样没被安排穿越任务。当天第一批出发的都是预定只在穿越目的地待一天就回来的学者们,不需要做太多前期准备,他们已在九点半出发,预定十点半回来。我们那批的12个人则定于十点出发,11点回来。

“所以对时研会的大家来说,我那么做并没有耽搁特别长的时间。我也挺希望能有几天的时间独自静一静,在远离索尔的情况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一想到要成为单身母亲,以及我未来职业可能因此而受到影响,我就万分害怕。”

凯瑟琳移开了视线,朝窗外凝视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安格罗是什么时候到办公室的,”她继续道,“但等我赶到那儿,门是开着的,他的一只杯子落到了地上被摔得粉碎。他每天早上都会喝一种难闻的草药配方茶,当时满屋子都臭气熏天,地毯上还摊了一大坨草药渣。

“我打开壁橱间准备拿毛巾,门一开便看到了被塞进柜子深处的安格罗。他倒在地上,嘴巴和鼻子上被裹了一圈黏性绑带,比一般的胶带更牢固。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如今还不时会想起他当时的面孔——脸色紫得发青,双眼瞪得大大的。”

“他死了吗?”我问。

“是的,”她答道,声音很小,“我发现得太迟了,即使立即呼叫医务人员,安格罗也回天乏术。然而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我那天在化妆之前就跑去找他,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我不禁有些同情她,朝她用力摇了摇头。“如果那样的话,恐怕连你也会栽在索尔手上了,对吧?”

她耸了耸肩没有回答,捂紧了毛衣开衫的领子。“无论如何,我感到自己对他的死负有责任。我知道我当时应该赶快叫来保安,但我一身1853年的装束,还带着打包完毕的旅行袋,身上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因为不能把那些东西带到20世纪50年代去,我早些时候就把手机和其他东西一起锁在储物柜里了。我沿着走廊想要去找其他领导,可他们要么离开了,要么就是还没赶到。接着,我看到了理查德。他穿着夸张的扎染恤衫,以及跟我的裙摆差不多宽的喇叭裤。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收到了昨晚我发的邮件。当看到安格罗的尸体后,他和我一样不知所措。

“理查德说其他人可能都已经去穿越出发台了,我也觉得多半如此。出发台是一片巨大的环形区域,学者们一般会在各自就位前十分钟左右聚到出发台周围,聊聊天,细细品味近期内能喝到的最后一杯正常的咖啡。而那天等我和理查德赶到出发台的时候,距离出发只有三四分钟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