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4页)

清醒后的几秒钟内,我以为自己回到了拜访爸爸养父母在特拉华州的家时所住的那间温馨小客房。空气中微微有一丝霉味。随着我眼睛渐渐适应室内的昏暗,我看清了床头柜上布艺装饰垫的图样。我伸手去摸索柜子上的小台灯,手却撞到了一个烛台,一小半截蜡烛应声掉到了地上。蜡烛在地上滚出几英尺开外后停了下来,我定睛一看,竟是撞上了一只痰盂。

这里可不是凯勒外婆的小客房。

我掀开身上的薄毯,昨晚不知是谁细心地将它严严实实地盖在了我身上。我的绿裙子不见了,身上只剩下曾被特雷夸奖过的白色内衣与衬裙。我的右手臂格外僵硬,上臂有块小小的红肿,正是曾被针头插入的地方。凯瑟琳给我的手链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手臂内侧一道红色的抓痕。

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切都看上去都有些古怪,估计昨天被注射的不明药物的药效仍未消尽。墙的最上方有一个跟我的脚差不多大小的窗口,一丝微弱的阳光从满是污垢的破烂小窗中艰难地透了进来。小窗下方几英尺处有一扇拉上了窗帘的大窗。我将身子向小床的一侧挪去,伸手去拉窗帘,希望能看看清楚我现在所处的场所。

然而窗帘后头并没有什么窗户。涂了漆的砖块整整齐齐地砌到了墙缝,两面墙壁在接缝处形成了一个角度诡异的墙角。除了这不必要的窗帘和床头柜上的装饰垫之外,整个房里再没有任何装饰或花样。门的上方钻了三个洞,前两个的直径不足一英寸,第三个洞处于中央位置,大小是前两个洞的两倍左右。

我坐回床上,收起腿让膝盖靠在胸口。这个动作触发了我的另一段记忆,那是在凯瑟琳家中我的房间内,我以同样的坐姿和特雷一起看了一部电影。我又看了一眼那假窗户和门上方的三个洞,心脏咚咚地猛跳了起来。我想说服自己别急着下结论,眼下还没有证据,但我心里已经明白了。

我现在正处于凶案连发的世博会酒店内,这意味着我又打破了另一条对特雷的承诺——当然,我眼下根本顾不上担心这个。

霍尔姆斯在这个房间里谋杀了多少女人?又有多少人在这张床上垂死挣扎的时候,被他从门洞里窥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我全身竖起了鸡皮疙瘩,赶忙从床上站了起来。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试着去开房门,那门便慢慢地……呃,滑向了地面。我咽回一声尖叫,意识到门还好好地关着,不禁失笑了一声。原来是我的裙子从门后的衣帽钩上脱落,落到了地上。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步,将裙子捡起,差点被放在它下面的鞋子给绊倒。能找回裙子我很高兴,可与鞋子的再会却让我的心情有些矛盾。

我眼角又捕捉到了什么动静。有那么一瞬间,对面的角落里似乎有一道光闪过。我惊恐地想到是不是有人在监视我,赶紧扭头看过去,可仍然只看到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在阴暗的光线下,我只能隐约看到一把椅子的轮廓。

我坐回床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希望体内的药效能尽快过去。我将裙子在床上摊开,摸了摸紧身胸衣内的暗袋。时研会的钥匙不在里头,虽然我也没指望过能摸到它。这使我确信,霍尔姆斯把我抓到这里来可不是因为偶然盯上了我这只形单影只的猎物。这不符合他的一贯做法——哪怕不靠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单身女子这种伎俩,他身边也不缺被他所蛊惑的年轻猎物。

一定是某人说服他冒这个小险,而我毫不怀疑这个某人就是西蒙。可不是嘛,有个现成的连环杀手在场,或许只要稍稍付他一点小钱,他就能满心乐意地把我给解决了,还需要西蒙亲自动手吗?

我正替西蒙打着如意算盘,门突然开了,走廊上安置着的煤气灯向屋内透入一线黄色暖光。我紧张起来,做好了搏斗的心理准备,却发现进门的人并非霍尔姆斯。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玄关前,亚麻色的头发呈波浪状披在肩头。见我僵硬地站在房内,她那姣好的瓜子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噢,不!”她喊道,连忙将手中的盘子放到床头柜上,“你现在还太虚弱,千万别站起来。来,我扶你回床上去歇着。”

“别,”我说,“我的东西呢?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得赶快走……”

“你哪儿都别去。我叫米妮,现在是晚饭时间,所以我给你带了些可口的炖粥。”

米妮扶住我的肩,不容分说地就把我领回了床上。她一定是被霍尔姆斯蛊惑的众多妻子或情妇中的一个,殊不知死亡已离自己不远。

“你在大道上昏倒了,”她说,在我身后垫了几个羽绒枕头,让我靠上去,“还好你失去知觉的时候我丈夫正巧经过,是他把你带了回来。

“他是位医生,”她有些自豪地补充道,“他说你需要静养。”

“至于你的东西,”她用头示意了一下墙角,“你的帽子在椅子上。我丈夫把你带过来的时候你身上就剩这么些东西了。希望你没在会场上遇到什么扒手,这一阵子的犯罪活动实在是太猖獗了。”

这话没错,但她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阵子的种种劣迹多半都和她丈夫脱不了干系。

我的第一反应是劝她赶快逃出芝加哥,别落得和其他女人一样被弃尸地下室的结局。然而,那么做并不会使我自己从这里顺利逃走。房间内的光线依然昏暗,但足以让我清楚地看到她在提到自己的医生丈夫时脸上的神气表情。显然她已经被霍尔姆斯迷得神魂颠倒,我要是跟她讲什么石灰坑、活板门或是尸骨之类的事,她必定不会想到去找证据验证我的话,而是直接去找霍尔姆斯告状。

“霍尔姆斯医生在哪儿?”我问。她正把我的裙子从床上收起来,打算重新挂到门后那不牢靠的衣帽钩上去。

听了我的问话,她的背僵住了。“我丈夫正在楼下和生意伙伴谈正事,所以我才决定上来看看你。我不知道你和他认识。”她的语气发生了明显的转变,眼神也不如刚才友好。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我不认识他,”我答道,“你刚刚说是霍尔姆斯医生把我从大道乐园带到了这里,所以我就……”

“是吗?”她眯缝起了眼睛,“我可从不直呼他的名字。你好好在床上躺着,把粥喝完。等一下我们两个会一起上楼来看你。”

嗯,看来她对霍尔姆斯也并非完全信任。看她的神情,她至少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丈夫并不安分,而这让她万分懊恼。

房门猛地关上了,我听到了门闩从外头被插上的声音。我不由奇怪为何会有人愿意入住客房能从门外反锁的酒店呢?不过照那三个门洞来看,这里显然是霍尔姆斯特别打造的毒气室,一般的住客应该不会看到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