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4页)

我又一次陷入几乎全黑的环境中。房内既没台灯也没蜡烛,天晓得那女人为什么觉得我能够摸黑喝粥。不过那倒无所谓,反正我根本没打算动一口这儿的食物。

等米妮的脚步声在走廊上逐渐远去,我掀开被子,用手指摸索着衬裙的内侧。有一小阵子我什么也没摸到,不由得慌了神,可最终我的手指触到了藏在暗袋里的金属薄片。

备用的时研会钥匙被系在一条银色细链上,一同藏着的还有一点现金。米妮说的没错,我很幸运。当然不是指在大道乐园碰上了霍尔姆斯——那可跟运气扯不上一丁点关系,但有米妮在霍尔姆斯身旁,可以说是救了我一命。有个嫉妒心重的妻子在一旁监视着自己,乖张暴戾如霍尔姆斯,也不至于当着她的面彻底搜查一个昏迷女孩的内衣吧。

我从衣帽钩上取下裙子,搭在手臂上,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抓起了鞋子。我没打算把这些都穿在身上再回去(科纳还见过我穿背心短裤呢),可之后我得穿得整整齐齐地回来收拾这场残局。但是眼下,我得想办法先回去。要是附近有恒定点固然好,但是看普鲁登斯和西蒙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便知道凯瑟琳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再者说,被关在黑漆漆的酒店房间内,地底下还堆着几十具尸体,这怎么也算是必须灵活变通的场合了。

我握住时研会钥匙,将手指放在挂件中央,召出控制面板的显示界面,集中精神将目的地调到图书室里的恒定点。我正要闭眼,走廊里传来一阵跑步声打断了我的注意力,显示界面波动了几下后随即消失。

脚步声停了下来,我听见门闩被拉开的声响。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重新召出控制面板了,我于是将裙子扔回床上,把圆挂件塞进了内衣深处,跑到门后以备发起反击。根据我过去见过的照片看,霍尔姆斯不算一个大块头,只要他没带武器,我确信能够制服他。即使他随身带着武器,我也不准备乖乖束手就擒。

这么想着,我险些一脚踹在我亲外婆的肚子上。就在我踢出去的那一瞬,余光瞥到的裙影让我意识到,来者并非霍尔姆斯。为了抵御我的攻击,她连忙双手举起手提包一挡,那手提包与我之前随身携带的那只一模一样。

然而我还是愣了好几秒才认出眼前的不速之客竟是凯瑟琳本人。她以前说过时研会的化妆道具部实力不可小觑,我此刻才算真正领会了这句话。要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乐园里,我估计压根儿认不出她。化妆使她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苍老了大约二十五岁,我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妈妈——这倒新鲜,我之前从没觉得两人之间有丝毫的相似。

我俩同时开口想要说话,我于是示意她先讲。“你是谁?”她压低了声音问道,眼睛望向我胸前。我胸前圆挂件的亮光隔着布料隐隐地透了出来。“是总部派你来的?”

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最方便。“不是,”我答道,“我叫凯特——你的外孙女。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霍尔姆斯没有拦住你吗?”

她有些迷惑,眼神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我不知道她从中看到了什么,但她显然找到了信任我的理由。“我来这酒店考察过两次了,里面只有两间房可以用来囚禁人。”她说,“我给霍尔姆斯制造了一点小麻烦,向他的众多债主之一透露了他现在用的化名。然后我就趁乱溜进来了。”她紧张地瞟了一眼身后,然后转回头来伸出自己的右手。“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问。

她摊开的手掌上放着的正是我的手链。链子部分虽然已经断了,沙漏挂坠却和她左手腕上悬着的那只一模一样。“是你给我的,”我答道,“你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知道它有个缺口,缺口的由来跟苏珊·安东尼、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和索琼娜·特鲁斯有关。你下车的时候正忙着看他们,被车门给夹到了手。时间是19世纪60年代左右。”

凯瑟琳沉默了一会,然后给了我一个小小的苦笑。“好吧,我相信你。那件事我连对索尔都没说过。”她又一次端详起了我的脸,或许是想猜测我的外公是不是索尔。但她什么也没问。

“我看到有个女人从你房里走了出来,是米妮还是乔治亚娜?他的伴侣换的可勤了,”她说,“总之,我当时以为关在里头的人是我自己,推测可能是未来的某一次考察出了问题,或者霍尔姆斯听到风声我正在调查他杀害的女人们,所以把我抓了起来。”

“可你怎么知道霍尔姆斯……”我开口问道。

“一个小孩在大道乐园里找到了我,说有个戴着这条手链的小姐被带到了世博会酒店,他一直跟着你到了这里。他要我一定来救你。”

是基尔南。我突然想起了我昏倒前隐约看到的那双破旧的小鞋子。一定是他趁人们纷纷围上来的混乱之际取下了我的手链。我告诉自己如果能顺利从这里逃出去,一定将我身上的每一个铜板都送给他,然后在他的小脸上亲个遍。

“我本可以先回总部通报,再回来轻轻松松地把事情解决了,”她说,“酒店三楼有一个恒定点。可那小鬼一个劲地缠着我,我差一点就把他捆起来或是打昏了。然后我记起了玛杰特——也就是霍尔姆斯,他和世博会主办方里的一位先生有财务纠葛。”

凯瑟琳撇了撇嘴。“我好不容易才让那男孩相信,我暂时离开真的是为了支开霍尔默斯,我还花了整整五分钟的时间劝他先回家,最后他勉强同意在小巷里等着。那孩子本想直接冲进来找你,我怎么跟他解释那很危险他都听不进去。

“他给了我这个,”凯瑟琳继续说道,给我看她手上的包,“还有一把脏兮兮的洋伞,那已经被我扔了。这包是我的,可除了里头的钥匙和日记,余下的东西可跟时研会都没什么关系吧,嗯?一支粉红色的塑料牙刷?”

“没错,它们都和时研会无关。”我叹了口气,“我当时走得很匆忙,凯瑟琳。”

“为什么?如果你不是时研会的人,怎么会使用钥匙呢?而且你怎么会有两把钥匙?没人会被分配到两把钥匙。”

“情况比较复杂。”我答道。

从一开始情况就够复杂了,而现在我更难以判断该告诉凯瑟琳多少信息。我不知道西蒙又回去追杀凯瑟琳是不是意味着普鲁登斯没能遵守她之前的保证,保护凯瑟琳今后的安全;又或者这次只是特例,普鲁登斯还没来得及向西蒙施压。我但愿自己能够相信普鲁登斯愿意并且有能力信守她的诺言,可我办不到。不可控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