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奈松,叛逆时代(第4/5页)

“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放进去的。”他说。沙法听起来很疲惫。持续几天跟那种银线对抗,晚上还不能睡觉,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身体。“对我来说,这种事无所谓‘为什么’;事情也只能是这副样子。”

“但是……”奈松并不想再问为什么,明知这样招人厌烦。“当时有必要这样做吗?它有什么用?”

他微笑,尽管眼睛闭上了:“我们被造就出来,就是为了保护这世界不受你们这类人的危害。”

“那个我也知道,但是……”她摇摇头,“是谁造就了你?”

“我,具体到我本人?”沙法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微微皱眉。“我……不记得了。但总体来说,守护者就是被其他守护者造就。我们有些被找到,有些被繁育,然后被交给沃伦,接受训练和……改造。”

“那么又是谁造就了你之前的那些守护者呢?还有更早那些?最早是谁开始做这件事?”

他静默了一会儿:试着回想,她从沙法的表情能猜出来。沙法自己有大问题,这问题正在他记忆里切割出大洞,并给他的思绪施加断层线一样沉重的压力,奈松简单地接受了这事实。他就是他现在的样子。但她需要知道他为什么是现在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好起来。

“我不知道。”他最后说,奈松知道他已经受够了这番对话,从他嘘气和再次闭眼的样子就能看出来。“说到底,那些为什么都不重要,小东西。你为什么是个原基人?有时候,我们就是要简单地接受自己的现实。”

奈松那时决定了闭嘴,过了一会儿,沙法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多日以来的第一次。她小心地放哨,延展她刚恢复的对大地的感知力,接收附近小动物的脚步震荡和其他动静。她也能隐知到乌伯,在她听觉范围的边缘,有条不紊地放置捕兽夹。因为有他,奈松给自己的感知网编入了一线银丝。乌伯能避开奈松的隐知,但避不过这个。这样也能感知到无社群者,如果他们偷偷接近到弓箭或者标枪射程的话。她可不会让沙法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受伤。

除了有个又重又温暖的东西,在距离乌伯不远的地方四蹄着地漫步(很可能在找食)之外,附近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不对。还有个特别奇怪的东西。这东西……很巨大?不,它的范围很小,大致也就相当于一块中等尺寸的岩石,或者说一个人。但它就在那块白色的,不是石头的条块下面。几乎就在她脚下,距离不超过十英尺。

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注意,那东西挪动起来。这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动。奈松不由自主地惊叫,倒向一边,尽管除了她身边的重力,并没有什么其他变化,而且重力变动也不大。那个巨大的东西突然闪到了远方,就像察觉到了她的检视。但它没有走远,片刻之后,那巨大的东西又在挪动:向上。奈松眨眨眼,睁大眼睛,看到一尊雕像站在那条块边上,之前它不在这里。

奈松并不困惑。毕竟,她可是曾经想过要做讲经人的。她花掉过很多小时听食岩人的故事,还有它们的种种神秘物质。这一只,看上去并不像她想象的样子。在讲经人的故事里,食岩人有大理石皮肤,珠宝一样的头发。而这个却是全身灰色,甚至包括他的眼“白”,也一样是灰色。他赤裸上身,肌肉发达,而且面带微笑,嘴唇向后咧开,露出透明的、棱角锋利的牙齿。

“你就是几天前,把支点学院石化的那个人。”他的胸腔里发声说。

奈松咽下口水,瞅了一眼沙法。他睡得很沉,而且那个食岩人也没有大声说话。如果她叫起来,沙法很可能会醒——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怪物,守护者又能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用那种银线的话,能不能有效果;那个食岩人本身就是一团炽热炫目的银线,线条翻涌盘旋,在他体内纠缠。

但《石经》里面,对食岩人的一种特性讲得很清楚:他们不被激怒的话,不会主动攻击。所以,“是——是的。”奈松说,让自己声音很小,“有问题吗?”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只是想对你的杰作表示钦佩。”他的嘴巴没有动。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厉害?奈松每一次呼吸都更加确信,这个表情可不仅仅是微笑。“你叫什么名字啊,小东西?”

她听到这句小东西就奓毛。“为什么问?”

那食岩人上前一步,行动迟缓。这听起来就像是磨石轧响,看起来也像是雕像会动一样不自然。奈松反感地畏缩,那家伙停住:“你为什么要石化他们?”

“因为他们坏。”

那食岩人再次上前,站到了台基上。奈松觉得台基有可能裂开或者倾倒,因为那家伙重得可怕,她知道那重量极大。他就是一座山,被压缩成了人体的大小和外形。但这块死去文明遗留下来的台基没有开裂,现在,这怪物已经接近到足以让她看清每一根发丝的细节。

“是你搞错了。”他用奇特的、有回声的嗓音说,“支点学院的人,还有守护者,都不应该因为他们的行为受到指责。你想知道,你的守护者为什么一定要像现在一样受折磨。答案是:他并不是必须这样做。”

奈松身体绷紧。但她还没来得及追问更多,那食岩人的手就已经转向沙法。当时有道闪光……不知是什么东西。这调整太细小,看不清,也隐知不到,然后……然后突然之间,沙法体内活跃又邪恶的银线变成一片死寂。只有他隐知盘中那块暗黑色、针尖形的小块还在活动中,奈松马上就隐知到了它试图夺回控制权的努力。但暂时,沙法轻轻嘘出一口气,更放松地进入深睡。那份折磨他好几天的疼痛已经消失,暂时消失。

奈松惊叫——声音不大。既然沙法终于有了真正休息的机会,她可不会去破坏。相反,她对食岩人说:“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

“我可以教你。我还可以教你如何对抗折磨他的人,他的主人。如果你愿意。”

奈松重重咽下口水。“是——是啊。我愿意。”但她也不蠢。“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什么都不要。如果你跟他的主人对抗,你也就是在对抗我的敌人。这让我们俩成了……盟友。”

她现在知道,这个食岩人一直潜藏在附近,偷听她的谈话,但她已经不在乎了。为了拯救沙法……她舔舔嘴唇,尝到一股轻微的硫黄味。最近几周,灰雾一直在变重。“好吧。”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如果它一直在偷听,应该知道她的名字。这样问,只是结盟的姿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