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们收到邀请

六个月了,每天活在一成不变的白光照耀下,活在魔力驱动的古老逃生壳里。最初几天过去之后,你就开始在感觉累的时候用布裹住眼睛,制造自己的昼夜循环。效果还行。

汤基的胳膊撑过了接合,尽管她一度出现严重感染,勒拿的简单抗生素貌似无力阻止。她还是活了下来,尽管等到高烧退去,青黑色的感染线条消失,她的手指也失去了一些精细动作能力,有时候,她的整只胳膊都会有幻痛和麻木。勒拿觉得这些症状会是永久性的。汤基有时候会因此说些污言秽语,每当你发现她又在钻取岩石样本,或做其他事,却迫使她去跟创新者职阶的头儿们一起开会。每次她说得太过分,叫你“砍胳膊凶手”之类,你就会提醒她:首先,放一块邪恶大地的化身爬进身体里,是她自找的麻烦;其次,依卡到现在还没杀掉她,完全是因为你,所以她或许应该考虑下闭嘴。她会听,但有时还会在这件事情上犯混。安宁洲啊,没什么事物会真的改变。

然而,但是……有时候还真有事情会变。

勒拿原谅了你身为怪物的本质。其实也不完全是。你和他还是无法放松地谈起特雷诺。但毕竟,他听到了你跟依卡的激烈争吵,贯穿他给汤基胳膊做手术的全过程,这对他来说有些意义。依卡想让汤基躺在手术台上等死算了。你为了她的生命抗争,并且获胜。勒拿现在知道,你不止能够带来死亡。你不确定自己是否同意这样的评估,但是,把旧日友谊抢救回来一些,毕竟也是一份解脱。

加卡开始追求汤基。汤基起初的反应并不是很好。她一开始主要是感到困惑,当对方送来死动物和图书作为礼物,伴着一句貌似太随意的“给她的大脑壳一点儿可以咀嚼的东西”和一个挤眼的表情。最后只能由你来给汤基解释说,加卡已经打定主意,不知道这个大块头女人到底有怎样扭曲的价值观,才会看上这位此前失去社群的测地学家,尽管对方的社交能力约等于石头一块,却成了她眼里最值得追求的对象。然后汤基主要是觉得烦,抱怨这件事“分神”,只是“对暂时欢愉的庸俗追求”,以及这会“导致肉身注意力偏移”。你多数时候都置若罔闻。

最终搞定这件事的,是那些书。加卡选书的标准,似乎是书脊上多音节词的数量,但你的确有几次回家,都发现汤基在忘我地读那些书。最终有一次,你回家时看到汤基门帘闭合,汤基本人正在跟加卡进行某些忘我活动,至少那边传来的声音是这样。你本来以为,她胳膊伤那么重,应该做不了太夸张的事。但是,哼!

也许就是这个,让汤基对凯斯特瑞玛有了新的归属感,导致她更愿意在依卡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或许只是出于骄傲。依卡有一次说,汤基对社群的贡献还不如最勤劳的壮工,那次可把她气坏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汤基还是给委员会带来一个新的预测模型,这是她自己编制的:除非凯斯特瑞玛找到一个动物蛋白质的稳定来源,否则一年以内,就会有一些社群成员显示出营养缺乏症状。“这个会从多肉笨瓜们开始。”她对你们所有人说,“健忘、疲乏,这类小事。但其实是一种贫血症。如果一直持续,结果就是失智症和神经系统损伤。剩下的你们可以想象了。”

有很多讲经人故事,都涉及没有肉的社群可能发生的问题。这会让人们变虚弱,出现妄想狂症状,社群变得易受攻击。避免这种结果的唯一选择,汤基解释说,就是吃人。种植更多豆类作物的方法根本就不够用。

这报告内容倒是有用,但没有人真心想听,依卡也没有因为汤基说出这些而改善对她的印象。你在会后感谢了汤基,因为没有其他人表示过。她略有些得意地回答说:“好吧,要是我们开始相杀相食,我就无法继续研究,所以……”

你把原基人小孩的课程推给了特梅尔,社群里另一位成年原基人。孩子们抱怨说,他教的不是很好——没有你那份精准,尽管他对大家要求比较宽松,但他们学到的也不像以前那样多。(有人欣赏就是好,哪怕是事后。)你的确开始教卡特,作为备用人选,在他问你怎样砍掉了汤基的胳膊之后。你怀疑他永远都理解不了魔法,怕也是无法移动方尖碑,但他至少有一戒水平,你想看看能否把他培养到两戒或三戒水准。就想试试。看来,更高水平的教学不会拖累你向埃勒巴斯特学习——或者说至少巴斯特没有抱怨这件事。你还是坚持教,因为你喜欢教授技艺的感觉。

(你还向依卡提议交换技能,因为她没有显示出任何参加课程的兴趣。你想知道她是怎样做到她那些事的。“不行哦。”依卡说,然后向你挤眼睛,那样子不完全像是开玩笑。“我得留两手,免得你哪天把我冻死了。”)

一个完全由自愿者组成的贸易使团前往北方,试图到达泰特黑社群。他们没再回来。依卡否决了所有未来尝试,你也没有反对这个决定。消失的那群人里,有以前跟你学原基力的一名学生。

不过除了食品供应问题之外,凯斯特瑞玛在那六个月里可谓一片繁荣。有个女人未经许可怀孕,这是件大事,婴儿会持续几年无力对社群做出任何贡献,而且在灾季,没有一个社群能容纳太多无用人口。依卡决定,那女人家里的两对已婚夫妇不会得到任何额外份额,直到某些老弱病残去世,给未经许可诞生的小孩空出位置。你为此又跟依卡吵了一架,因为你完全知道,当她随口告诉那女人,“应该不会等太久”,她指的是埃勒巴斯特。依卡完全不觉得惭愧:她的确是指埃勒巴斯特,而且希望他早点儿死,因为婴儿到将来至少还有些价值。

这场争执带来了两个好结果:每个人都对你们更加信赖,因为看到你们在平台上扯着嗓子喊叫,却没带来一丝地震;而且繁育者决定为他们新生的婴儿发声,以便平息这场争端。基于胎儿血统较好,他们决定将自己的一个出生配额转让给这个家庭,条件是孩子出生后如果条件完美,就必须加入他们的职阶。他们说,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代价,在有生育能力的年份持续为社群和职阶贡献小孩,以此来换取自己出生的资格。那位准妈妈同意了。

依卡还没有把蛋白质情况通报给全社群,这是当然,否则,繁育者们也不会替任何人说话。(汤基自己猜出了这些,当然如此。)依卡也不想告诉任何人,直到这问题再没有任何其他解决方法。你和其他参谋组成员不甘心地表示同意。现在还有一年时间。但因为依卡的沉默,几天后有个男性繁育者来找过你,当时你把汤基接回家,刚休养了几天。那位繁育者长有灰吹发型,肩膀强壮,野梅子一样的眼睛,得知你曾生过三个健康婴儿,全都是强大的原基人,他显示出了强烈的兴趣。他拍你马屁,说你多高多壮,你在赶路期间只有少量定食,却坚持数月之久,并暗示你才仅仅四十三岁。这真的让你笑出了声。你感觉自己老迈得像这颗星球,而这个帅气的傻瓜呢,却以为你还有兴趣再生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