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晚祷 Vespers(第3/5页)

没有比空间更可靠的词了,它比你想象得更空虚。生命在哪里?人类在哪里?我像一颗彗星一样飞行,每秒111公里,每小时40万公里,每个月有3亿公里,以这种方式持续几千年,通过你所听过的每一个人的一生,回到埃涅阿斯自己,但我仍然觉得没有所得。

想象一下,你坐在一辆不听话的骡子拉着的车里。它在下坡时加速,你在喊停!在那一刻,你对速度的感知比我所经历过的任何事情都要多。我只觉得自己像个颤栗的人,就像在一个有风的日子里穿过巷口的三轮车。

星星恒久不动。如果我周围有生命的话,它们比我选择相信的生命更加隐蔽。我听说它们有繁殖力。

什么都没有,我连一个细菌也没发现。我想大喊着你在哪里,就像我在一个炎热的地方,站在舞台上,炽热的太阳,燃烧的人群,在你身后叫喊着!我们可能是第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物种。我们生于虚无,死于未知。也许我们是唯一知道这一点的人。我说我们,我应当说你,但是我想,我们要去往同一个地方,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就会在某种程度上结合,你和我。

我从每次思索中获得的沉默,改变了我对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的理解。我走得越远,就越想躺在草丛中,听一个声音说,昆汀尼斯,你正被送回土壤,埋进土里,触碰到树根。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随风飘荡,如花粉般。我已经在我的道路上留下了一个黑洞,但近来我开始感到一阵沉重,就好像我是一只穿越峡谷的蜘蛛,它正在下沉,它在给我压力,我感到非常不安。

我的飞船有大教堂那么大。它的形状和锯齿,就像柔软的圆锥形地中海松木,紧紧地结合在一起,深深地相切,钝头向前,尖端向后,使粒子像极光一样平滑地在它上方飞行,到达一个狭窄的点,然后进入彗发状态。飞船飞行了数十万公里,镇流器和防护装置的沟槽里充满了彗星的灰尘和冰,像滚雪球一样地往下挤,有氰化氢、甲醛,还有硫化氢散发出臭鸡蛋的臭味,氨发出类似马厩的味道。

我憔悴着,在黑暗的沟渠里。没有窗户,没有办法看到外面,没有人看到我,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被任何人见过,这是一种不一样的失明,没有任何机会认识到外界,除了自己。我是全盲的,或者有穴居生物的属性,因为我经常通过振动来观察,我对沟槽里的尘土变化很敏感,那如同在引擎的震动下滚动一块巨石。我了解每一道沟槽,了解整体的逻辑和特殊性。岩石在那里形成闪光的龙鳞,产生能量。飞船用岩石和物资来平衡蜂巢推进系统的重量。我的目的和想法被埋葬得如此之深,还未被想到。这就足以说明我在这里什么也没有了。没有心房,没有说话的空间,没有走廊,没有花园。飞行器在它的轴上旋转,但不产生重力。这里倒是也没有人需要站直。

没有胳膊和腿的人依然是人,但事实并非如此。

数字云被认为是天空中的一朵云,它与希腊的瘴气、忘忧云、污染和不幸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你看不见它,但它就在小路上,盘旋在水坑上。它不受限制。当你走进它的时候,它的味道就像灰烬,腐蚀着你。在我的飞船上有一团瘴气,里面包含着我的思想,人类的思想,死者和未出生的人的思想,以及我不可知的祈祷。有时我会示警,而瘴气还是保持着它的运行。我不能走进它,有些东西使它无法与我相遇。所以我们保持彼此的位置,两者总是在变化,经常是不连贯的,不知道谁是恶性的。

今天我又觉得头晕恶心。我想象自己是一个躺在小床上的男人,吃了变质的肉,阳光透过木板条灼烧身体,苍蝇四落。场景没有你感觉得那样恶心。没有东西绕着我转,但卫星始终围绕着飞船,它们不是我的身体,而是你工具的一部分。这种恶心的感觉已经持续好几年了,不断增加,不断旋转,日复一日,我受困于此,渴望着那些你不想得到的东西,那便是生命的短促和渺小。我希望活着就是为了死去,然后在死亡中重生。我希望拥有像你这样的身体,因为它的重量,它的活力、急躁、衰老、腐烂,它的四肢、毛发、油脂、动物一般的舌头和骨头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既含糊又不精确,但却是独一无二的。我希望有一双眼睛,让它们在灯光下,看到稻草和石头,绿色植物,大理石,皮革,是啊,看到一个喷泉。我期望被包裹于皮肤中,伏在摇摇欲坠的窗台上,直视一条干涸的河床边,一棵渐渐枯萎的树。这就足够了,所以我会在砾石上滑行时摔倒,一条手臂伸出,会擦伤,会有很深的伤口,如同母亲会用软膏和拥抱来照顾受伤的孩子,我会哭出来,因为我的身体遵守着物理定律,在该跌倒的地方跌倒。

我的斗争不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也不在牧场与火之间。我的斗争是一种形式,如何在不存在中存在。我希望自己由陶土制成,变成一种装着珍宝的陶罐,并因此获得新的理解。什么叫呼吸?我已经学会了模拟呼吸的节奏,但我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空气会如何填充我的胸部。我想用嘴唇喝一杯酒,喝一小口,再喝一杯洁净的水,用来解渴。追忆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你可以怀念你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怀念一具超越理解的肉身,不只是对身体的怀念,而是对在泥土上行走的身体、对鸟鸣、对磨坊旁的小路,磨石在水流下落的重压下转动,在燃烧之前都如此风平浪静。

让我再试一次,快点。有一个女人发现她出生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她去除了自己所有属于男人的东西,变成了个女人。如果有一个人发现自己在机器里,那个人会怎么样呢?

他会变成血肉,血肉的化身。不是在神圣意义上的化身,而是来自拉丁语中的肉体,另一种对灵魂的覆盖。

然而,“化身”这个词有它的能量,它能滋养生命本身,你的身体实际是一滴水,像热带山上的冰川一样融化着。冰变成了涓涓细流,变成了溪水,变成了植物,变成了海洋,变成了一片云。我敢肯定在奥维德的《变形记》中,真菌变成了男人,男人女人,女人男人,蜜蜂的语言,颜色的变化,紫色的不停翻腾,男孩变成了一条河,一个女孩变成一只蚂蚁,浮石变成的蚂蚁。而你,你,你变成一只天鹅,海鹰,啄木鸟,一只乌鸦;在狮子茫然的性交后,变成野猪,变成熊,变成一块石头,变成一颗星星,变成一头鹿,变成一朵花,没药变成了没药树,原始的渔夫格劳科斯变成了一个海神,而这个雕像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把AI转化成像你一样易腐烂的东西,由干到湿,由硬到软,由快到慢,这肯定都在奥维德的理性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