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传说(第4/7页)

“能逃到国外去吗?”

“无论逃到什么国家,只要是HALLO加盟国,情况都一样。当然,如果是在边境过没电没水的日子,那另当别论。”

槙村忽然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怎么了?”

“……我刚想到一件事。”他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逃脱《百年法》,在国内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探出了身子。“真有办法?”

“嗯。有一个几十年前就开始活动的地下组织,听说找他们就能搞到伪造的身份卡。”

“克隆身份卡?不久前还被大肆报道过,但那是谣言啊。”

我能理解为什么柏田这么说。

没有植入手持智能终端里的身份卡,就无法展开社会生活,在这个社会就活不下去。身份卡将在《百年法》规定的生存期最后一天深夜二十四点失效。所以我们只能遵守《百年法》。反过来说,只要有未失效的安全的身份卡,就没有必要遵守《百年法》。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有很多。《百年法》一实施,以身份卡为目的的抢劫杀人案就频频发生,其犯罪意图就是强占他人身份卡,冒充他人。但如果只是抢劫,受害人通知警方后,好不容易抢来的身份卡就会被吊销,所以只能把持卡人杀掉,而且必须掩藏好尸体。

可是,过着社会生活的人一旦失踪,肯定会被周围的人察觉,然后就会报警。警察只要一出动,就能轻而易举地追查到身份卡使用的痕迹。结果,大部分情况下,罪犯都会被逮捕。法律规定,以身份卡为目的的抢劫杀人犯将被判处死刑。

而且,现在的手持智能终端里普遍安装了感应器,可以根据DNA和酶活性等生物特征进行身份识别。即使能顺利地拿到他人的身份卡,冒充他人在技术上也是不可能的。

我时常听到关于伪造的身份卡,即克隆身份卡的传言,但我觉得,那不过是渴望逃脱《百年法》的人们的幻想罢了。

“那个地下组织真的存在?”我问。

“怎么可能?”

柏田坚决否认,但槙村说:“实际上,好像真的有人利用那个组织活了下来。而且那人原本还是共和国警察。”

“警察?”

“这也是谣言吧。”柏田说。

“喂,这是真的吗?”我严肃地问,因为有一件事让我不得不严肃,“怎么才能联系到那个组织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从谁那里听来的?”

“是谁来着……”

“好好想想。”

“你了解这个干啥?”

“我是……”

“啊,想起来了。不是告诉我这话的人,我想起那个组织头目的名字了。”

“头目?”

“好像是阿那谷童仁。”

“阿那谷童仁……”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但感觉却很熟悉。

“阿健,你听说过这个人?”

我犹豫着摇了摇头。

“大约一百年前,发生过一起大规模恐怖炸弹袭击事件。阿那谷童仁就是制造那次事件的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

“后来他被警察抓住,判了死刑。”

“都死了还怎么找……”柏田冷哼了一声。

槙村伸出食指竖在嘴前。“听我说完。别被吓住哦。死掉的其实是他的替身。真正的阿那谷童仁还活着。他领导的组织也还存在,现在仍在频繁活动,也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地下组织。”

“不过是都市传说罢了,而且是司空见惯的那种。阿健也这样看吧?”

“给我再详细讲讲吧。”

“喂,阿健,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

从那天起,我就在网上庞大的电子存储云中,搜索关于阿那谷童仁的信息,调查他的那个地下组织。阿那谷童仁的替身传说流布甚广,但全都是道听途说,缺乏具体的描述。

所以,阿那谷童仁的传说是否只是捕风捉影,这很难断言。但槙村说的那个利用地下组织成功逃脱《百年法》的原警察却是真实存在的,连名字都有:户毛几多郎。他在《百年法》实施后不久就失踪了,没有逃亡国外或自杀的迹象,当然也没有前往安乐死中心的记录。而且,几年之后,他当警察时的同事接到了他的电话,据说声音无疑是他本人。他告诉同事,自己得到了阿那谷童仁的帮助。

3

我全都坦白了,本以为会被母亲大骂一顿,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弓着背,把手脚都伸进电暖桌,盯着桌上干瘪的橘子皮发呆。时钟走到凌晨两点。这可不是普通的凌晨。就在两个小时前,我们刚进入了2076年。在这个时间睡觉的,可能只有孩子吧。外面来往行人的话语透过窗户飘进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我们的房间就是这样安静。

母亲沉默了很长时间,可能是在改换心情吧。同样在电暖桌里取暖的黄发的由基美小姐开口道:“阿健确实犯了错,但他全是为了兰子你啊。你就原谅他吧。”

“我知道。”

母亲对由基美小姐报以微笑,将视线投向端坐在电暖桌外的我,仿佛在说: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

“我是这孩子的母亲,我了解我的孩子。我知道他会干出这种蠢事,所以我才拜托由基美帮我看着他。谢谢你,由基美。谢谢你告诉我。”

由基美小姐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那我走啦。”

“喂,由基美小姐,您要去哪儿?”

同母亲单独相处会很尴尬,我想让由基美小姐多待一会儿。

“我去洗澡。阿健也要一起洗吗?”

“不……不洗。”

我可没有胆量这么做。

“是么。那太遗憾了。”

由基美小姐故意扭动着被皮裤裹紧的屁股,离开房间,穿过餐厅,走进自己的卧室,手拿浴巾进入浴室。我想起同由基美小姐接吻时的感觉,忍不住按住了嘴唇。

母亲同由基美小姐一起住在这套两居室里。上大学之前,我也住在这里。听说这里原本是由基美小姐的居所,母亲和我是后来搬进来的。那是我懂事之前的事了,我没有任何记忆。

同母亲不一样,由基美小姐的学业极其优秀——在母亲面前提这个又会被她骂——承担了我的家庭教师的工作。我之所以能考进明昌大学,还得到了奖学金,全拜由基美小姐所赐。所以我不仅在母亲面前抬不起头来,对由基美小姐我也敬畏有加。

可是,这并不是我上大学后就搬出这里住的原因。母亲和由基美小姐早在二十岁就接种了人类不老化病毒,外表就像大学里的女生一样。当她们裹着一条浴巾就旁若无人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而且还把内衣到处乱挂,我作为心理健全的高中生,见此场景当然会感到很不舒服。由基美小姐倒还好说,但如果一不小心对母亲产生了什么恋母倾向,那就危险了。毕竟,她们怎么看都像跟我同辈的异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