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数月前,丛霁已将京城城门的守卫调换,各处的守卫亦然。

是以,他率军长驱直入,并未遭遇丝毫阻挠。

他素来治军严明,行军中,并未吵醒尚且沉睡着的百姓,至于早起的百姓,他专门着人安抚,并未闹出动静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率军抵达宫门。

宫门即刻开启,里头巡夜的侍卫皆是跪地叩拜。

丛霁示意其噤声,紧接着,一暗卫低声来报:“六殿下夜宿于思政殿。”

思政殿乃是处理国事之处,寝宫距思政殿并不远。

丛霰既夜宿于思政殿,算得上勤勉。

他命段锐之往永安宫去,抓捕周太后,自己则去了思政殿。

思政殿外,守着丛霰的两名心腹,见状,自是拔剑相对。

刀剑相击之声乍然响起,丛霁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眨眼间,已到了殿门前,连“十步”都未出鞘。

他正欲抬手推门,奇的是,这殿门居然打开了。

殿门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正是丛霰。

丛霰被发跣足,未着外衫,身骨消瘦。

他双目圆睁,望着丛霁道:“我听闻外头有动静,正要查看一番,岂料,竟是哥哥,今日已是十二月一十九,哥哥驾崩于七月一十九,足足五月又十日过去了,哥哥从未入梦来,我甚是想念哥哥,今日得见,不知该当如何向哥哥谢罪。哥哥,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从不曾觊觎过皇位,我毕生的目标乃是成为哥哥的左膀右臂。我听闻哥哥驾崩后,很是伤心,但母后逼我早日登基,我无可仰仗,只得听从母后,于哥哥尸骨未寒之时,窃取了哥哥的皇位。哥哥……”

他跪下了身来,哭着道:“哥哥,我错了,我过于无能,敌不过母后。哥哥,许再过些时日,这丛氏的江山便会为周氏所得,母后逼着我将你留下来的大臣左迁或幽禁,甚至打算随意安个罪名,将他们诛杀,我拼命地劝阻母后,勉强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而他们的官职,皆被周氏占据了,据闻新上任的周家人中有鱼肉百姓者,我却全无法子。哥哥……”

“哥哥……”他一把抱住了丛霁的双足,“哥哥,你之所以入梦来,是为了告诉我如何与母后周旋么?”

丛霁听罢丛霰的一番自白,细细地观察着丛霰,不发一言。

突然间,他瞧见丛霰松开了手,继而惊愕地道:“哥哥,你这双足是烫的,难不成我现下并非在发梦?哥哥其实尚在人间?”

他又瞧见丛霰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面颊,这面颊细皮嫩肉,一下子便发红了。

“疼……”丛霰欣喜若狂地道,“哥哥果然尚在人间,哥哥,我终于盼到你回来了。”

丛霁将信将疑,顺势扶起了丛霰,表现着兄弟情深,道:“阿霰,哥哥回来了。”

丛霰被扶了起来,怯怯地道:“哥哥不怪我么?我实乃乱臣贼子。”

丛霁摇首道:“朕不怪你,全数是那周太后的罪过。”

“母后她……”丛霰阖了阖双目,“母后不甘于当太后,我曾听到母后亲口对心腹道要做女帝,改朝换代,我……”

他微微有些哽咽:“我仅仅是母后用于过渡政权的傀儡罢了。”

话音堪堪落地,段锐之上前禀报道:“末将已将周太后捉拿。”

丛霁回首一望,不远处,周太后正狼狈地被押着向他而来。

他扬声道:“母后,多日不见,安好与否?”

不久前,周太后正搂着男宠好眠,猝不及防间,被破门而入,连衣衫都未及穿齐整,便被强行押解至此处了。

她原以为是丛霰吃了熊心豹子胆,向她发难,正打算将丛霰好生教训一通,却未想,教她狼狈至此的恶徒并非丛霰,而是丛霁。

这丛霁居然未死!

显然丛霁早有计划,而自己已落入圈套,恐怕难以善终。

她听得丛霁此言,腹诽不止,面上却是惊喜交加:“陛下不是已重伤不治驾崩了么?陛下既然龙体安康,为何不早些回京?”

丛霁似笑非笑地道:“朕何时回京轮得到母后置喙么?”

“哀家……”周太后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

丛霁直截了当地问道:“周太后,可是你指使方韵于母后的胭脂中投毒?”

周太后否认道:“姐姐过世后,哀家方才进宫,那时候,哀家连方韵都不识得,如何指使方韵于姐姐的胭脂中投毒?哀家又如何预知自己会被先皇迎入宫中?”

“周氏。”丛霁换了称呼,“你曾于父皇陪母后省亲之时,勾引父皇,父皇甚喜处子,自是来者不拒。一夜春宵过后,你以为父皇会将你带回宫中,然而,却未能如愿,你亦未能怀上身孕。你不甘心,收买了父皇重用的方士,母后一过世,方士便进言‘继后必须出自于临云周家,不然,恐会影响国运’,实际上,父皇那时候早已将你忘至九霄云外了,听信方士所言,才将你迎入宫中,做了继后。”

——父皇曾宠爱过母后,因母后产下露珠儿后,身体孱弱,无法侍寝,父皇才对母后日渐冷淡,转而专宠淑妃。

母后过世,得益者仅淑妃以及周太后。

淑妃早已被他处死,那么,指使雪鹃借刀杀人者大抵是周太后或是丛霰。

可周太后当年尚未入宫,如何指使方韵投毒?

面对重重迷雾,他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彻查当年与周太后有关联者,才查到周太后曾勾引过父皇。

闻言,周太后愤愤地道:“陛下何故血口喷人?”

丛霁淡淡地道:“父皇初次临幸你之时,可是垫了丝帕?”

见周太后不言,他继续道:“父皇生平最喜处子之血,他珍藏着一紫檀木盒,其中尽是沾有处子之血的丝帕,亦有你的那一张,上面标明了临云周氏,还注明了日期——正是父皇陪母后省亲当日。”

周太后面色发白,故作镇定地道:“你如何证明自己所言并非杜撰?”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便勿要怪朕不留颜面了。”丛霁向一侍卫使了个眼色,这侍卫立即将一紫檀木盒抱了来。

丛霁将紫檀木盒打开,于大庭广众之下,取出其中的一张丝帕,递予周太后。

周太后见这丝帕上俱是暗红色的血迹,上书甲子年阳春三月十七,临云周氏,登时大骇。

丛霁见状,心知周太后已信了。

这丝帕乃是他命人伪造的,父皇确实最喜处子之血,每回临幸处子,定要垫上丝帕,以供他事后把玩,但父皇并无收藏丝帕的兴致,把玩过便厌了,厌了便信手丢弃了。

“哀家勾引了先皇又如何?这便代表哀家要谋害姐姐么?”周太后将丝帕捏于掌中,指节泛白,丛霁反问:“你不谋害母后,如何胜过母后?朕听闻你从小便被拿来与母后比较,却处处不及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