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六章 船长有消息了(第2/3页)

好几回,旅行队走的路线上,另有小路横穿草原,其中有一条路线相当重要,是由卡门通往门多萨的。沿途撒满了各类牲畜的残骸,被秃鹰啄得七零八落的,经风蚀后,白花花的一片。在这成堆成堆的白骨中,肯定有人的骨头和牲畜的掺在一起。

塔卡夫发现旅行队专沿着他们自己制定的一条直线走,也没有提出任何不同意见。不过他知道,这条直线既不通往任何城镇、村落或阿根廷任何一个垦殖区,又不与草原上任何一条路相衔接。他是个向导,而这帮人非但不由他来引路,反倒引导他,令他颇为惊讶。然而,惊讶归惊讶,他却始终保持着印第安人固有的那种矜持的态度。他一言不发,走到这条路与直线的交叉处时,他勒马止步,对巴加内尔说:

“这是通往卡门的路。”

“是呀,不错,我的好巴塔哥尼亚人,”巴加内尔用纯粹的西班牙语回答,“这是由卡门到门多萨的路。”

“我们不走这条路吗?”塔卡夫问。

“不。”巴加内尔回答说。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直往东走。”

“往东可没有地方去呀。”

“谁知道呢。”

塔卡夫不再吭声了,他望着那地理学家,深感惊讶。然而,他认为巴加内尔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因为印第安人办事一向是正儿八经的,他们也不会想象别人会不会在开玩笑。

“你们不是到卡门去?”他沉默了一会后又问。

“不是。”巴加内尔回答。

“也不是去门多萨?”

“不,也不去门多萨。”

这时,哥尼纳凡赶上前去,问他在跟塔卡夫说什么,为什么停下来不走了。

“他问我,我们是去卡门还是去门多萨,我说都不是,他感到很惊讶。”

“那是肯定的,我们走这条路他肯定感到很奇怪。”哥尼纳凡说。

“我也这样看,他说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了。”

“那么,巴加内尔,你能不能把我们这次远征的目的解释给他听听?给他说说我们为什么一直坚持往东走呢?”

“这可能有点难度,因为印第安人根本不懂什么是地球的经纬度,况且,我们发现信件的经过对他来说,只会令他觉得我们纯粹是在瞎编故事。”

“我倒想请教您一句,”少校郑重其事地说,“到底是这个故事本身让他无法理解?还是讲故事的人说不清楚叫他听不懂呢?”

“啊!麦克纳布斯,”巴加内尔回答说,“你还是疑心我的西班牙语说不好啊!”

“好哇!那就试试吧,我可敬的朋友。”

“试试吧!”

巴加内尔又回到巴塔哥尼亚人身边,尽力将那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有时因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有时因译不出某个细节,有时又因某些情节对于半文明的印第安人来讲很不容易弄懂,他那长篇的演讲常常被中断了。看到这位博学的地理学家手舞足蹈、咬牙嚼舌的那副样子真让人哭笑不得。他连说带比划,费尽了心思,想尽了方法,希望能使对方听懂。他大汗淋淋,汗珠像瀑布一般从额头上向胸口直淌。最后,他干脆跳下马来,在沙地上就地画了一幅大地图:这是经线,那是纬线,交叉着;这里是太平洋,那里是大西洋;这里是卡门那条路,一直通到这里。塔卡夫始终安然地看着,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那地理学家讲了半个多小时后停住了,擦拭了满头的汗珠,眼望着那巴塔哥尼亚人,期待着他的回音。

“他懂了吗?”哥尼纳凡问。

“等等瞧吧,如果他再不懂,我也无话可说了。”巴加内尔回答说。

塔卡夫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眼睛老盯着那沙地上逐渐被风吹平的几条线。

“怎么样?懂了吧?”巴加内尔问塔卡夫。

那巴塔哥尼亚人似乎没听见他的问话。巴加内尔已经发现少校的嘴唇上露出了讥笑。为了要争这口气,他正要将地理再努力描述一番,这时,塔卡夫手一挥,打断了他。

“你们要找一个俘虏吗?”塔卡夫问道。

“正是!”巴加内尔连忙回答说。

“就是在由太阳落山到太阳出山的这条路上吗?”塔卡夫以印第安人的说法指明这条由西到东的路线。

“是呀,是呀,没错!”

“是上帝把那俘虏的秘密交付给了大海的波涛了?”塔卡夫继续又说。

“是的,是上帝亲自交付的。”

“让上帝的意旨得以实现吧!”塔卡夫严肃地回答说,“我们一直朝东走,有必要的话,一直走到太阳脚下!”

巴加内尔看到他的学生终于听懂了,得意洋洋,立刻把那印第安人的话翻译给他的旅伴们听。

“真是个聪明的民族啊!”他又补充说,“在我国,给20个人讲这些,其中有19个人你是对牛弹琴。”

哥尼纳凡请巴加内尔问问那巴塔哥尼亚人,他可曾听说有外国人落到潘帕斯草原区的印第安人手里。

巴加内尔问了塔卡夫,并静候回答。

“我好像听说过。”塔卡夫回答说。

他这句话一译过来,7个人全围到了塔卡夫的身边,焦急地询问。巴加内尔的心情无比激动,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庄重的印第安人,恨不得在他未开口之前就能读懂他的嘴唇。

塔卡夫每说出一个西班牙字,他就立即译成英文,让他的旅伴们听他的翻译就仿佛塔卡夫在直接用英文讲述给他们听一样。

“这俘虏是什么样的人呢?”巴加内尔问。

“是个外国人,”塔卡夫说,“而且是欧洲人。”

“你亲眼见过他吗?”

“没有,只是与别的印第安人闲聊时听说过他。他是条硬汉啊!有颗牯牛般的心。”

“有一颗牯牛般的心!”巴加内尔惊叹道,“啊!巴塔哥尼亚语真丰富!你们懂吗,朋友们?意思是说好一个勇敢的人!”

“那就是我父亲呀!”罗伯特叫起来。然后他转向巴加内尔问:“‘那是我父亲!’用西班牙语怎么说?”

“厄斯-米奥-巴特勒。”地理学家回答道。

立刻,罗伯特就拉住塔卡夫的手,柔声说道:“厄斯-米奥-巴特勒。”

“苏奥-巴特勒!(他的父亲!)”塔卡夫激动地应声说道,双目闪闪发光。

他一把搂住小罗伯特,把他抱下马来,带着一种非常特别的同情心仔细端详他。他那聪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平静的激动。

但巴加内尔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想知道:“那俘虏当时在什么地方呢?他那时做什么事呢?塔卡夫什么时候听到人家说他呢?”凡此种种,他想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