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梦魇

三皇子怎么又同北疆扯上了关系?

周妙宛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 急道:“陛下是在猜疑谭家两面下注?”

李文演玩味地看着她:“皇后此话,倒是给朕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她极为勉强地笑了:“陛下说笑了。”

“朕当然是在说笑,”李文演勾住了她的腰, 令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好了, 皇后莫要多思,在这件事情上,朕倒是没有疑过谭松,他缺乏摆弄心机的能力。”

周妙宛艰涩地躺在与他咫尺相隔的地方。

此事没有疑过, 那旁的事情呢?

当他说得每一句话, 她都需要在心底百转千回地思虑良多时,她如何才能像他所期待的那样, 毫无芥蒂地对他?

哪怕他们之间真的有敢叫天地合的深情,也抵不过这样日复一日的消磨。

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李文演只当是她刚在怡和殿受了惊, 心下不由感叹。

果然, 再坚强的女子,真的见了那样血腥的场面,也是受不了的。

可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蛰伏的年岁里,他寤寐所期盼的皆是这样的情景,手刃仇敌的欲望甚至大过了对权势的渴望。

他的手从来不干净,她若是一直纤尘不染下去, 又如何安安心心地陪着他?

李文演低低笑了, 他说道:“放心吧,朕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你的。”

周妙宛已经闭上了眼, 她忽然想问:“陛下为何如此憎恶娴妃?真的恨极了,送她上路也便够了。”

回忆陡然间被触及, 李文演似乎陷入了困境。

“她歹毒得很,从前……”

他不欲往下说,纵然他做了皇帝,追封了生母为太后又如何?他到底换不回自己的母亲,甚至连母亲的尸骨都遍寻不得。

因为她割了腕,悄悄死在了禅房里,正逢娴妃陪先帝去处理此事,她最擅察言观色,瞧先帝脸色不悦,便做了主让人把她的尸首丢到了山里喂豺狼。

“臣妾的母亲因生了臣妾,难产而亡,臣妾的父亲急不可耐地便迎了续弦进门,臣妾的好妹妹,只比臣妾小半岁。”

周妙宛突然提及了自己的家事:“臣妾虽怨继母和妹妹,却也知道罪魁祸首不是她们,而是臣妾的父亲。”

这话有点意思,李文演不由看向了她:“皇后的话,甚是大逆不道。莫不成是想叫朕去怨朕的父皇?”

她可没有这个意思,周妙宛不说话了,合上了羽扇般浓密的眼睫。

男人的大手悄然扣在了她的腰间,他说:“世间还无人比朕更大逆不道,皇后如此,岂不与朕更相配?”

毒杀生父,嫁祸亲兄弟,设计逼宫,说起来,他倒真是五毒俱全了。

周妙宛仍然没说话,只把他的手移开了。

刚移开,他的手便又覆了上去,他说:“别动,让朕抱着你。”

周妙宛委婉提醒:“皇上,臣妾身子不方便。”

闻言,他的视线流连在她的颈侧,久久盘桓,他说:“皇后的小日子一直有记档,怎会突然变到了今日。”

周妙宛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小日子的时间有印象,心下登时一紧:“臣妾……”

“好了,”李文演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子嗣并不急于一日,今日皇后不愿,那便明日吧。”

他的话好似情人耳语:“原本让你妹妹进宫,是想让她好生陪着你,谁知她不识好歹,还胆敢冒犯,皇后想如何处置她?朕都听你的。”

他如此锲而不舍地想往她的手上沾染业障,周妙宛如何能应,她依旧闭着眼,说道:“宫规何如,便如何处置吧。”

“皇后果然仁慈,”李文演说:“不似朕,铁石心肠。”

夜渐深了,两人都未再有话音,寝殿静了下来,偶有风顺着雕花窗槛的缝隙溜进来,卷起一角帘,洒落半边月。

他的手始终停在她的腰际。

是以,周妙宛睡得不太安稳,做了一宿的梦。

是一个黏黏糊糊的梦,猩红的血糊在她的眼前,伴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文演起了身。

他注意到了一旁的周妙宛。

她蜷起身,正缩在了被子的角落,还发了一身冷汗,贴身的小衣全湿透了,整个人都冷得打颤。

他探过身去,捏了捏她的冰冷的手心,她也没有醒。

再受凉下去,恐又是大病一场,沉疴未愈又添新疾,还如何一直陪着他?

李文演皱眉,命宫女将她裹在被子里,带下去洗个热水澡去去冷汗,又命太医院的院判晚些去坤宁宫为她把脉。

窝在被中的周妙宛却还没有醒,好似被魇着了。

李文演见了,心下有懊恼,却并不后悔昨日带她去见那番景象。

她怕了,才说明这剂猛药有效,才会乖乖留在他身边,不是么?

感觉自己被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全身时,周妙宛骇了一跳,方才悠悠醒转。

睁眼便见得自己坐在汤浴池中,七八个宫女围着自己殷勤伺候着。

“娘娘,您醒了。方才您一身冷汗,皇上怕您着凉,命我们服侍您洗个热汤浴。”

才从梦魇中挣脱,耳朵又听得皇上长皇上短,周妙宛心烦,让她们退下了,自己窝在浴池的一角,抱着腿儿,把下巴埋到水面下发呆。

梦里的血,有娴妃的,有其他的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泡在温热得宜的水中,周妙宛长叹口气,试图把这些画面全部从脑子里抛开。

在汤浴中躲了许久,她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更好衣回了坤宁宫。

凝夏照旧跟个等候小鸡仔回窝的老母鸡似的,叉着腰在宫门边等她,又是好一番打量,见周妙宛没有受伤才放心。

周妙宛便笑道:“好了,怎么把我们凝夏愁死了呢,又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

凝夏固执地翻过她的手心手背看过了,才道:“奴婢觉得娘娘每日过得,和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什么区别。”

周妙宛一想,倒也没错。

甚至说,李文演比阎王爷可怕多了。

她此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有朝一日到了地下,也不怕阎王爷把她下油锅,可每每面对李文演,她心里却真的害怕。

也不知谭家为什么要做这种与虎谋皮的事情,她叹气,拉上凝夏的手回去。

凝夏嘟囔道:“娘娘平日里受了委屈总不与奴婢说,可奴婢都知道的。”

周妙宛脚步一滞。

很多事情,她为免牵连身边人,从不吐露。

没想到她瞒得一点也不好。

过午,姜向晴再度来了,因为要施针,所以殿内的宫人都清了出去。

见周妙宛脸色不佳,她关切问道:“娘娘脸色很差,可是发生什么了?”

虽眼下只她们两人,周妙宛到底还是担心节外生枝,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