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4页)

“……你们问,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会回答两个字:胜利。不惜任何代价的胜利,不管如何恐怖也要取得的胜利,不管路途多长多难,必得取得的胜利。因为,如果无法胜利,我们都将无以生存……”

排在埃德加镇枢纽终端那儿的队伍很短。我打入无限极海的编码,迈了进去。

天空跟往常一样还是万里无云,一片绿色,浮城之下的海洋是更深的绿色。海藻农庄飘浮在地平线上。远离中央广场,这里的人更少了。木板路上几乎一个人影也没有,一些商店也关门大吉了。一群男人站在皮船码头边,聆听着一台古老的超光接收器的声音。悦石的声音平淡,带着金属质感,飘荡在充满海味的空气中。

“……但是现在,军部的部队已经在向他们的岗哨集结,他们心中不带任何感情,他们带着坚定的决心,带着信念,他们不仅仅会拯救所有面临危险的世界,而且会拯救人类霸主的一切,我们不会落入那些最邪恶、最残暴之人的暴政之下,不会让他们玷污历史……”

十八小时后无限极海将会面临入侵。我仰望天空,心里带着些许期盼,想在那儿看到游群敌兵的迹象,看到轨道防御和太空军队活动的迹象,可唯有天空、温暖的天气,以及这个城市在海上的轻摇轻晃。

天国之门是入侵名单上的第一个世界。我迈进泥滩的贵宾传送门,站在黎绂津顶点上俯瞰着这个美丽的城市,真是名不副实。此地已是深夜。这么晚了,技工街道清扫工已经出来了,他们的刷子和声波嗡嗡地震着鹅卵石,但是这里却有动静,黎绂津顶点的公共终端排着一长队静悄悄的人群,漫步区传送门那里排着的队伍更长。我可以看见当地警察高高的身影,他们全副武装,穿着褐色的冲击甲,但是如果军部的部队闯到这里,加以增援,那就不会看见他们了。

排队的人不是当地的居民——黎绂津顶点和漫步区的地主们当然有他们的私人传送门——他们看上去是一些工人,来自厥类森林和公园几公里外的开垦计划的工人。没有什么恐慌,交谈也少得可怜。队伍列队前进,看上去就像是耐性十足的忍受痛苦的一家子人,在慢吞吞朝吸引人的主题公园前进。他们带的东西没有比旅行袋和背包还大的了。

我感到惊奇,难道我们这么要面子,即使面对入侵,还是如此安之若素吗?

十三小时后天国之门会面临入侵。我按着通信志,进入全局。

“……如果我们能够反抗此威胁,那么,我们钟爱的世界将保持完好,垂死环网的生命将迈入阳光普照的未来。但是如果我们缴械投降,那么,整个环网,霸主,我们知道的一切,我们关心的一切,都将沉入又一次黑暗时代的深渊,到那时,科学之光被颠倒,人类自由被剥夺,这一次黑暗时代将会更加无穷无尽地险恶,无穷无尽地暗无天日。

“所以,让我们振作起来,迎接我们的责任吧,让我们都担起责任吧,如果人类霸主和它的保护体,和它的联盟,能够在接下来维持万载千秋,人类仍旧会说:‘那就是他们最美妙的时刻。’”

这个城市寂静、带着新鲜气味,在其下方某处,射击开始了。首先传来的是钢矛枪的喋喋不休声,然后是防暴击昏器的深沉嗡嗡声,接着是激光武器的尖叫声、咝咝声。漫步区传送门前的人群急急地涌向终端,但是防暴警察从公园里出现了,他们接通了卤素探照灯的电源,让人群暴露于眩光之下,警察开始用手提扩音器向他们发出命令,叫他们重新排好队,不然就散开。人群迟疑了片刻,队伍前前后后扭动着就像一只被混沌水流困住了的水母,然后——他们听见了比刚才更响更近的开火声音,在它的刺激下——又向传送门的平台涌去。

防暴警察发射了催泪瓦斯和眩晕毒气罐。暴徒和远距传输器中间,紫罗兰色的阻断场呜呜地突然出现,卡在了他们中间。一列军用电磁车和安全掠行艇的队伍飞在城市的低空,探照灯朝下刺戳。其中一束光束照到了我,停在了我身上,直到我的通信志闪烁出一段询问信号,然后那束光移开了。开始下雨了。

安之若素也不过如此。

警察已经确认黎绂津顶点的公共终端没有了危险,他们正一个个迈进我刚刚使用的私人大气保护体传送门。我决定去别处。

军部的突击队员守卫着政府大楼的大厅,他们审查着远距传输的到来者。但事实上,这个传送门是环网中最难企及的入口之一。我通过了三个检查点,然后抵达了行政与住宅侧楼,也就是我的公寓所在。突然,守卫跑了出来,赶走主大厅中的其他人,保护好附属大厅,然后悦石急急地走了出来,身边环绕着一群顾问、助手和军事领导者。意外的是,她看见了我,于是停下了脚步,她的扈从也笨手笨脚地停了下来。隔着穿着战斗装甲的海兵组成的人墙,悦石朝我开口了。

“非人先生,你对演讲有何想法?”

“妙极,”我回答道,“真是振奋人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从温斯顿·丘吉尔处剽窃而来的。”

悦石笑了笑,微微耸了耸肩。“如果要剽窃,就剽窃人们已经遗忘的大师吧。”她的笑容褪去了,“边境有什么消息?”

“人们开始明白他们面临的现实,”我说,“除了恐慌。”

“我也总是这样,”首席执行官说,“朝圣者有什么消息?”

我很惊讶。“朝圣者?我还没……做梦呢。”

那些扈从组成的人流以及迫在眉睫的事件开始驱策着她,赶着她向大厅里走去。“也许你不再需要通过睡觉做这些梦了,”她叫道,“试试看。”

我目送她离去,现在我可以去找我的套房了,我走到门口,但是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对自己的厌恶,扭头离开。我内心充满了恐惧和震惊,我在逃离这袭向我们所有人的恐怖之物。我很乐意躺在床上,不睡觉,紧紧地拉着被子,拉到下巴上,为环网哭泣,为小孩瑞秋哭泣,为我自己哭泣。

我离开住宅侧楼,走进中央花园,沿着砂砾小径游荡。微小的遥控物在空气中嗡嗡作响,就像蜜蜂,有一只与我并驾齐驱,与我一同穿越了玫瑰园,跟着我一道走入一处地方,此处,雾气蒙蒙的热带植物中,凹陷的小径九曲十八弯,最后,我来到了桥边的旧地区域。我坐在了一条石椅上,记得曾在这里和悦石谈过话。

也许你不再需要通过睡觉做这些梦了。试试看。

我把腿抬到椅子上,双手抱膝,指尖抵在太阳穴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