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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抱歉。”她的头发摩挲着我的嘴,虽然这么说,但我并不知道该为什么东西抱歉。我又悲又喜,感觉怪极了。一想到我会失去她,我就不禁想大喊着对着山扔石头。仿佛是上天在回应我的想法,隆隆的雷声突然从北方之巅那儿传来。

我吻掉她的泪水。接着和她拥吻起来,我感觉着咸涩的泪水,还有她温润的双唇。然后我们又一次做爱,相比前一次的急不可待,这一回缓慢、小心,似乎毫不受时间影响。

之后我们重新躺在凉爽的微风下,脸颊相偎,她的手摆在我的胸口。然后,伊妮娅说道:“你想问我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问吧。”

我想到早先在“讨论会”上挤满我的脑袋的那些疑问——我错过的那些她的演讲,如果要明白为什么那场共享仪式是必需的,我必须补补课。十字形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些星球上的人都消失了,圣神究竟做了什么?内核想从中得到什么?伯劳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魔鬼,还是守护者?它来自何方?我们会发生什么事?她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那自出生起就知晓的命运,又是什么样的?缔结的虚空之后,隐含着什么巨大的秘密?进入其中,为什么那么重要?如果圣神已经把这个星球的唯一一个远距传送门熔进了熔岩中,还有无数圣神战舰挡在我们去领事飞船的道路上,那我们该怎么离开?她说的那些监视人类数个世纪的“观察者”到底是谁?学会死者的语言——那四个步骤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那个尼弥斯魔头和她的兄妹为何还没有对我们下手?

然而我问道:“你曾经和某个人在一起过?在我之前,你还和某个人做过爱?”

这真是疯了。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我以前和不少女人睡过,而且已经记不得她们叫什么名字,但我记得是在地方自卫队,在九尾娱乐场工作的时候。但记不记得也没有什么分别,那我为何要在乎这事呢。

她稍微犹豫了一秒钟。“我们的第一次,不是我的……第一次。”她说。

我点点头,感觉自己真是无耻。我胸口传来真切的痛意,仿佛这个消息令我突发心绞痛了一样。但我止不住继续问了下去。“你爱……他吗?”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他”?她身边围着很多女人……西奥……瑞秋。想到这,我不禁对自己感到了厌烦。

“我爱你,劳尔。”她低声道。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是在五年半之前,我们在旧地分手的时候。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本该欢呼雀跃,但我感受到的却是十足的心痛。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我没有理解。

“但还有一个男人,”这些话含在我嘴里,就像是含着一颗颗石头,“你爱他……”只有一个?还是有很多?我真想冲着我头脑中的想法大叫,叫它闭嘴。

伊妮娅将手指掩上我的嘴唇。“我爱你,劳尔。在我和你说这些事的时候,请你一定记着这一点。一切都很……复杂,比如我是谁,我必须做什么。但你一定要记得我爱你……自从在梦中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当年在海伯利安的沙尘暴中和你相遇时,我就已经爱着你了,虽然当时场面很混乱,枪火纷飞,还有那伯劳和霍鹰飞毯。你还记得我们坐上飞毯企图逃跑时,我是怎么紧紧抱着你的吗?我当时就爱你了……”

我沉默不语。伊妮娅的手指顺着我的嘴唇,摸向我的脸颊。她叹了口气。似乎那些话语含着千钧的重量,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好吧,”她轻声说,“是有个人。我以前做过爱。我们……”

“真的吗?”我的声音听上去很奇怪,就像是飞船的人工语调。

“我们结婚了。”伊妮娅说。

在海伯利安的湛江上,我曾经和一名比我大许多的驳船工赤手空拳地干过一架,他体重比我重一倍,打架经验也比我多多了。当时他出其不意,狠狠一拳抽在我的下巴上,我顿时晕头转向,双腿发软,从驳船的栏杆上摔下去,掉进了河里。那个男人却不带任何怨恨情绪地一个人跳进水里,把我救了起来。几分钟后我苏醒了,但过了好几个小时,我脑袋里的嗡嗡声才停止,看东西也才清楚了。

我现在的感受比那时还要糟糕。我只能躺在那儿看着她,看着我挚爱的伊妮娅,感受着她手指在我脸颊上的抚触,陌生、冰冷、怪异,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她挪开了手。

还有更糟的。

“那下落不明的二十三个月,一星期,六小时。”她说。

“你和他在一起?”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但我的的确确是说了。

“是……”

“结婚了……”到这里我已经问不下去。

伊妮娅微微一笑,但我觉得那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悲伤的笑容。“由一名神父见证,”她说,“在圣神和教会的眼里,我们的婚姻将会是合法的。”

“将会?”

“是。”

“你现在还结着婚?”我好想爬起身,冲到平台边大吐特吐,但我没有动。

有那么一小会儿,伊妮娅似乎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的……”她说,眼里盈满了泪水,“我是说,不……现在不了……你……该死,要是我能……”

“但这个男人现在还活着?”我打断她的话,声音平淡,毫无感情,就像是宗教法庭的审问官。

“是的。”她用手捂住了脸,手指不住地颤抖。

“你爱他吗,丫头?”

“我爱你,劳尔。”

我稍稍挪开了身子,并非有意为之,但和她谈这种东西,我没法和她保持身体接触。

“还有……”她说。

我听着。

“我们有了……我会有……我有了一个孩子。”她看着我,仿佛是想看透我的心灵,好让我明白这一切。但完全没用。

“一个孩子。”我傻头傻脑地重复道。我的挚爱……我的这个丫头变成了一个女人,然后又成了别人的爱人,还有了一个孩子。“多大了?”我问出心中的陈词滥调,就好像是隆隆迫近的雷声。

她似乎又变得迷茫起来,仿佛不太确定什么是事实。最后她终于说道:“这个孩子……我现在找不到他。”

“哦,丫头。”我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只感受到她的痛苦。我抱紧她,任她在我胸口哭泣。“对不起,丫头……对不起。”我一面说,一面轻拍她的脑袋。

她推开我,擦干眼泪。“不,劳尔,你不明白。没事……不是……这没什么……”

我放开她,盯着她。她泪水涟涟,有点心神错乱。“我明白。”我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