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魔镜中昏暗无光, 众人的面目都模糊不清,在场的都是从小修道者,家中不说富贵也至少可以饱肚, 根本没有人明白周惟怕狗的原因。

当周惟这话说完, 立刻就引起了这群人的哄笑, 周惟也跟着赔笑,但眼中却藏着暗幽幽的羞愤。

他手里握着匕首, 狠狠闭了下眼,终于从徐财旺的背后冲了出去, 死死咬着牙拼命挥舞手中的利刃, 朝由心而生的心魔猛地斩去。

他斩杀的,不是狗, 而是曾经那个懦弱的自己。

在那一刻, 绵延不绝的恶犬蓦地全都消失了,心魔镜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周惟看着手中的匕首,短暂陷入了呆滞中。

刚刚还大声嘲笑他的那群人,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怒骂:“这怂蛋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还是心魔镜出了问题, 狗呢?怎么突然没了?”

徐财旺的脸色几乎黑成了锅底, 看着周惟的眼神仿佛刀子似的。

周惟错愕过后,接着露出一个十分短暂的,算得上天真的笑, 但那一份天真仿佛眼花出现的幻觉,待再看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打:“嘿,真是不好意思,那小弟就先出去了,在外面等着哥哥们铩羽而归!”

众人气得差点吐血,一人直接挥剑劈了去:“你不会用成语能不能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惟搓着手嘿嘿笑着,在那人剑风袭来时,他已经被传送出了心魔镜。

“挺有意思的。”肖倾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朝身后恭立的祝戎道:“去把那个叫周惟的孩子叫过来。”

“是!”祝戎躬身退下后,斐霖看着水镜里那贼眉鼠眼的小毛头,不解道:“师弟可是看出此儿有何过人之处?”

肖倾睁眼说瞎话:“我看他眉清目秀,很是顺眼。”

斐霖:“......”

这就是审美差异了,并不好多说。

坐在稍下一层的六位殿主,其中一位闻声道:“说来我倒是想起去年山门招新,明秋座下的小弟子好像是避过了试比,直接拜在承缘宫门下的?”

另一位殿主接道:“好像是傅明秋云游时就相中,在招新之日才收下,此后便一直跟随傅明秋游历在外,说起来我们这些老头也就今日才跟他见上一面吧。”

“倒是个天生佳骨,为人也端正,此后恐怕比我们这几个还更加出息。”

主角之所以能成为主角,就是因为一出场,就能瞬间吸引大佬们的注意,让他们潜移默化就跟自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

肖倾媚眼微漾,余光瞥见孟韫的脸色已黑如煤炭。

他理了理宽广的袖摆,往后一靠,吹着迎面的清风,声音轻飘飘地火上浇油:“那子倾得恭喜师尊,得此徒孙,真乃幸事。”

有他这一句话在前,六位殿主也纷纷见风使舵恭喜门主,肖倾勾着唇角,假装没看见孟韫脸上强撑的假笑。

正此时,祝戎带着周惟走上前,朝肖倾躬身一礼,道:“师父,人带来了。”

周惟唯唯诺诺地学着祝戎的姿势给肖倾拜了拜,大概觉得自己只拜他一个不大好,直起身后又挨着给在场众人都拜了一礼。

仿佛他们是什么吃人的妖精,这孩子的声音都吓得有些发抖:“小......小人,拜过各位大人。”

祝戎没忍住,噗嗤笑了声,尔后连忙将嘴捂了个严实。

周惟大概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脸上燥得很,一时头晕目眩更加没了主意。

肖倾一手撑着下颌,挑眉看着他道:“把头抬起来。”

肖倾的声音自带着三分凉意,听着并不温柔,周惟被激了个哆嗦,想起从徐财旺那群人那儿听来的关于肖倾的事迹,吓得跪伏在了地上,噤若寒蝉。

传说这位主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最爱吃小孩,而且不吐骨头,每晚都得喝一碗人血,否则就会狂暴杀人。

周惟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原以为,度过心魔镜后能被分到六殿中打杂,或者当个外门的跑腿弟子也好,却没想到如今,他年轻的生命就要戛然而止了。

肖倾:“???”

原本正在暗笑此儿没见识的众人,看见这孩子众目睽睽之下哭得惨绝人寰,一时还以为是自己泄露了脸上的笑意惹恼了这位玻璃心,顿时全都收起了嘲笑假装十分高贵冷艳。

毕竟台下还有那么多弟子看着呢。

祝戎不忍直视地问道:“你哭个啥?”

周惟抽抽搭搭,鼻涕横流:“我......我激动。”

“我从小就十分仰慕肖宫主,是听着肖宫主斩妖除魔的事迹长大的,如今徒然跟宫主离得这般近,一触那股凌然浓郁的灵气,我便激动得不能自己。”

肖倾翘起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心里暗想:我哪来什么斩妖除魔的事迹?

他倒觉得,这孩子估计是听着他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故事长大,懵懂地认为干坏事很酷,这样的崇拜吧?

原本肖倾都放弃收此人为徒的打算,但一通彩虹屁听下来后,心中舒坦,又改了主意:“祝戎,你带他下去找个地方先住着。”

祝戎错愕道:“师父你这是......”

肖倾冷冷瞥了他一眼,祝戎乖乖闭了嘴,带着更加面如死灰的周惟下了观台。

之后的试比也没什么看头了,肖倾想着陆谨之那边的情况,心不在焉,但水镜里那个穿着十分骚包的少年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肖倾眼睛疼。

他觉得光靠周惟一个人恐怕负担不起陆谨之黑化的工作,如果把这个十分骚包的少年整天放在陆谨之眼前,再温柔的人也得崩溃吧?

刚如此想,那个十分骚包的少年就被淘汰了。

肖倾啧了声,转头看向斐霖道:“师兄,那个孩子我要了。”

“哪个?”斐霖还当是谁如此惊才绝艳,却见肖倾抬手一指已经变成灰色的名字。

“徐财旺?就这个,麻烦师兄通融一下,让他不要急着下山,到我宫中报道。”

斐霖:“......”

师弟的眼光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肖倾起身闲闲整理了下衣摆,朝各殿之主遥遥抱拳一礼,微笑道:“宫中还有要事,子倾便不留下来跟各位争夺弟子了,先走一步。”

随后,他又扬着笑对一直坐在最高处的孟韫拜了一下,眼睛弯弯得像只狐狸:“高处风大,宜染风寒,师尊也莫要久坐。”

这番话,完全是把孟韫当做了风一吹就会倒的凡夫。

而孟韫此等落魄的时候,自然是很忌讳别人这种暗喻的话。他捏着茶盏的手指骨泛白,咬着牙硬是按捺下了心里的烦躁:“劳烦挂心。”

肖倾颔首一礼,姿态潇洒,一撩衣摆转身离去。

可卜一离开众人视线,他步子便跨得大了些,走得也快了些,先前的潇洒丢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