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裹着风染白了树冠,肖倾站在房檐下,伸手去接那轻飘飘落下的团团棉絮, 精致妖魅的眉目中含了点愁思, 他茫然看着外面浩渺的烟波, 并不愿去理会系统在他脑海里喧杂的声音。

忽感肩头一重,肖倾侧首, 便见一双细瓷般无暇的手将暖和厚实的狐裘搭在他肩头,顺着那双手往上看去, 入目是俊美之极的一张小脸, 只不过那脸白得厉害,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肖倾微微一愣, 耳畔的发丝随风轻拂, 他想起已被安排好的剧情,压下心头的动荡, 皱了皱眉,道:“你怎么出来了?”

陆谨之低着头,替他系上领子上的带子,声音轻不可闻:“看见外面下雪, 想着师叔大概要回家, 就出来接你。”

肖倾眨了眨眼, 自觉不能再跟陆谨之走得过近,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当承欢宫是家?”

陆谨之长长的睫毛低垂,落下鸦羽似的暗影, 他将肖倾压在狐裘下的头发撩起披在背后,才道:“有师叔的地方,就是家。”

肖倾:“......”

气氛蓦地奇诡了起来,肖倾咳了声,侧身避开陆谨之的视线,悠悠退了一步,淡漠道:“我自己就是个居无定所的人,无论是承欢宫,还是万花楼,都不过一落脚之处。”

“以我为家,你就不怕吗?”

肖倾只当陆谨之是小孩依赖的心理,傅明秋不知此时陆谨之面临的困境,他将与他一同经历诡秘风云的自己当做值得依赖的对象,也说得过去。

陆谨之低眉敛目,并未言语,只是将怀里揣着的暖手炉塞到肖倾怀里,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看那衣袂翩飞的背影,仿佛风一吹就能被吹倒。

不知怎地,肖倾觉得陆谨之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的心思,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肖倾将心里那点烦闷一点点压了下去,让冬日的寒风吹了个干净,随即扬起艳极的笑,撑开手里的伞剑,施施然迈步跨进了纷飞的大雪里。

他自小生在南方,怕冷,也从未见过这般壮丽的雪景,不过片刻光景,极目望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大地大的,都银装素裹了起来。

真挺好的,干净。

脚印在身后落下沉重的叹息,又很快被落下的白雪掩盖,肖倾停在拱桥下,看着沾着冰晶的梅花,才忽地想起,不久前想做的冰棍,被那一打岔还没制成。

正思忖着,耳畔响起清脆的少女音,琦玉一身鹅黄色的袄子,加上厚实的裙裾,一脸欢笑从他身后蹦了出来:“师尊,给你看个惊喜!”

肖倾习惯性在人前扬着笑:“什么惊喜?”

琦玉神秘地眨了眨眼,藏在身后的手缓缓拿了出来,一展开,里面居然是一只用冰晶雕琢的小人。

“铛铛铛铛~师父,你新收的那个小师弟手可真巧,什么都会雕,才刚下一会的雪,他便搓出了个雪球,我叫他雕一个师父,没两下就雕出来了。”

肖倾长飞入鬓的细眉微挑,眸底比那震撼的雪景还清冷:“为何不让他雕一个你呢?”

琦玉小脸羞涩,将手心的小冰雕小心翼翼收回怀里:“因为师弟说,他今天只雕一个,我明儿再让他雕我。”

肖倾伸手去拍琦玉头顶落雪的手顿在了半空,又默默收了回去,转身笑得有些勉强:“冰雕只能存一日,就得化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与其想着这些,倒不如趁着闲时,沉心修炼。”

其他话琦玉全都没听进去,只在听到“化了”一词的时候,眸光动了动,怕心口的火热让冰雕化得更快,无措得拿在手上,仿佛即将失去什么心爱之物般,清清亮亮的眸子里溢出了点水光。

“我不要这样,那我明天也不雕自己了,我让师弟,每天都给我雕一个师父。”

肖倾随了她去,指尖沾了点花枝上的落雪,道:“你陪我收集些梅花上的冰晶,师尊给你们弄冰棍吃。”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真是,入戏太深了。

原不将此事当真,甚至嗤之以鼻,但现在才发现无法承受的是,戏幕落下后,独留自己一人记得的孤寂。

趁还来得及,就赶紧清醒吧。

琦玉接过肖倾递给他的瓷瓶,茫然地问道:“师父,什么是冰棍啊?”

肖倾笑了笑,细细将梅花上的落雪装进瓶子里,对准天空中那轮朦朦胧胧的太阳举起,逆光在他脸上落下了灰沉沉的暗影:“冰棍,就是一种能让我思恋家乡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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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被云给遮完的太阳落到了半山坡,昏黄色的光影中央,有一个黑球翻过山坡,正缓慢地朝着承欢宫挪动,细看,那个小黑球有一圈都是一个硕大的包袱。

徐财旺背着身家行李,徒然步行了百八十万的山路,终于遥遥望见了承欢宫的一处檐角,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负物甚重,都无法御剑。

但一位事儿精的较量,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弃自身的家当,丢哪个都跟丢了命根子似的,是以徐财旺咬着牙,生生硬了过来。

从上清之巅跳下去是不可能的,肖宫主此等美貌,能再看一眼此生无憾。

终于抵达承欢宫,门口的弟子将灰头土脸的旺财儿一拦,问道:“闲人勿进,若是有事,可告知我等前去通报。”

徐旺财眉梢一挑,嘿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今日你们宫主亲自收下的新弟子,徐,旺,财!”

“啊呸,是徐财旺!”

门口看门的两弟子互看了一眼,随即对徐旺财道:“我们宫主回来后,并没有提起还收过谁。”

徐财旺赶了一下午的路,本就累得很,现在更是被这番话给气得头晕目眩:“不可能!我明明都被淘汰了,是你们宫主相中了我,特意让我来报道的!”

另一名看门的弟子突然想起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听师姐提了一嘴,但宫主招的好像并不是亲传,而是外门来着?”

徐财旺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我是他钦点要留下的,你进去问问,让我当外门是不可能的,我才不肯呢!”

看门的弟子翻了个白眼,没法,只得给他跑这一趟。徐财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乖巧等消息中。

片刻后,那名弟子回来了,看着徐财旺那比人高的包袱道:“幸苦你跑这一趟了,宫主说了,爱来不来,不来滚。”

徐旺财:“......”

他直起身气呼呼地将包袱往背上一扛,趾高气昂道:“行,滚就滚!”

徐旺财嘴上如此说着,但身体十分诚实的,滚进了承欢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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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间,肖倾捧着一堆雪装进瓷碗中,混上花蜜,再在里面裹上果酱,做成方形的柱状,随后插上棍子,浇上冰水,用术法将雪凝固成冰,一只冰棍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