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窃贼与囚徒困境(第2/5页)

“哦,见鬼。”

牢里总少不了各种传闻和鬼故事,这儿也一样。我曾跟一个变节的佐酷人合作过一段时间,这故事就是那人告诉我的:畸变体的传说,终极背叛者,绝对不合作而又能一直逃脱惩罚的东西。它找到了系统里的一个漏洞,因此永远以你的形象出现。如果你连自己都信不过,你还能相信谁呢?

“哦,没错。”终极背叛者扣动了扳机。

总算不是战脑,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看着眼前闪过明亮的霹雳。

然后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了。

梦中,米耶里正在金星上吃桃子。果肉甜美多汁,微微发酸。与席丹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十分可口。

她重重喘气道:“你这个混蛋。”

克里奥佩特拉陨坑上方十四公里处,一个Q粒子泡泡构成了人类的小巢,让她们得以在马克斯韦尔山陡峭的断壁上流汗、做爱。硫酸风在外面咆哮。云层琥珀色的光线穿透坚硬无比的人造物质外壳,把席丹的皮肤染成紫铜色。她的手掌放在米耶里依然濡湿的性器上方,与阴阜的轮廓正好契合。米耶里肚里仿佛有无数翅膀,正懒洋洋地轻轻扇动。

“我做什么了?”

“做了好多。人家在固伯尼亚教你的就是这个?”

席丹露出古灵精怪的微笑,眼角尽是细密的鱼尾纹。她说:“实话告诉你,我好一阵子没做,有点生疏了。”

“屁。”

“你的屁股很棒呀。”

席丹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手指抚上米耶里胸部的蝴蝶文身,描绘它银色的线条。

米耶里说:“别。”她突然觉得很冷。

席丹缩回手,碰碰米耶里的面颊。

“怎么了?”

果肉吃尽,只剩果核。她把它含在嘴里,过了片刻才吐出来。坚硬的小东西,表面刻满记忆。

“你并不是真的跟我在一起。你并不真实。你在这儿只是为了让我别发疯,在监狱里。”

“有效果吗?”

米耶里把她拉近,吻她的脖子,嘴里尝到汗水的味道,“没用。我不想离开,所以准是疯了。”

“你从来都比我坚强。”席丹轻抚米耶里的头发,“时间快到了。”

米耶里抓紧她,感受着对方身体熟悉的触感。席丹腿上宝石镶嵌的蛇紧紧压着她。

米耶里。佩莱格莉妮的声音传入她脑中,仿佛一股冷风。

“再一小会儿——”

米耶里!

转变来得又猛又痛,就像一口咬在桃核上。现实的果核坚硬无比,几乎崩断她的牙。牢房、苍白的人造阳光。玻璃墙,墙背后是两个贼,正在交谈。

任务。好几个月,漫长的准备与实施。转瞬间她便完全清醒,计划在她脑中展开。

不该给你那段记忆,她脑中的佩莱格莉妮说道,险些误事。现在让我出去:这里越来越挤了。

米耶里朝玻璃墙吐出桃核。墙壁像冰一样碎了。

首先,时间放慢。

子弹钻进我的头骨,仿佛吃冰淇淋太快造成的头痛。我感到摔下去,却又没有摔下去,而是悬浮在半空。蓝线之后,终极背叛者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手里还握着枪。

我右手边的玻璃墙破裂。碎片飘浮在我周围,反射着阳光,仿佛玻璃银河。

隔壁牢房的女人步履轻快地走到我跟前。她的姿态淡定从容,仿佛收到进场提示的演员,一切动作都已排演过许多遍。

她上下打量我。她一头深色短发,左颧骨上有道疤,仿佛饱经日晒的深色皮肤上多出一条黑线,一个精准的几何图形。她的眼睛呈浅绿色。“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她说,“有东西要你偷。”她把手伸给我。

子弹造成的头痛加剧,我们周围的玻璃银河显出图案,几乎像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微微一笑。还用说,这是垂死的梦。系统出了点小故障:死得慢了点。像肯定朝里开门的厕所一样,永远一成不变。

我说:“不。”

梦里的女人眨巴着眼睛。

“我是赌王若昂。”我说,“偷什么由我选,时间也由我说了算。而我会在我选定的时间离开这里,一秒钟也不会提前。事实上,我还挺喜欢这地方呢——”疼痛让世界变得惨白,我看不见了。我开始放声大笑。

在我梦里的某个地方,有人跟我一道笑起来。我的若昂,另一个声音,如此熟悉。哦没错。我们就带这一个走。

一只玻璃组成的手抚过我的脸,同一时刻,我的模拟大脑终于拿定主意:该咽气了。

米耶里抱起死去的窃贼:他毫无重量。佩莱格莉妮像热浪般从桃核涌进监狱。热浪融合成一个高挑的女人,一袭白裙,脖子上一圈钻石,头发仔细打理成一圈圈红褐色波纹。她既年轻又苍老。

现在感觉好多了。她说,你脑子里空间不够。她好不惬意地舒展双臂,现在,趁我兄弟的孩子们还没发觉,先把你们弄出去。我在这儿还有事要办。

【我兄弟的孩子们:指阿尔肯族。佩莱格莉妮是索伯诺斯特的七位始祖之一,而阿尔肯族属于另一位始祖,故有此说。】

米耶里感到借来的力量在体内不断增强。她跃入空中,空气呼啸而过。她带着窃贼越升越高。有片刻工夫,她似乎重新回到了布里汉奶奶的家,重新长出了翅膀。不多久,监狱已经变成脚下一大片微小的方格子。方格子如像素般变换颜色,合作、背叛,组成无穷无尽的复杂图形,又好像照片——

没等米耶里和窃贼穿过天空,监狱变成了佩莱格莉妮的笑脸。

濒死的感觉就像穿越一片——

沙漠,想着偷东西。男孩趴在滚烫的沙里,烈日炙烤他的后背。太阳能板堆场边缘有个机器人站岗,他在观察它。机器人活像涂了伪装色的螃蟹,或者塑料玩具,但它里头有些很值钱的货,独眼埃加愿意为它们付一大笔钱。然后也许,只是也许,假如他表现得像个能照料家人的男子汉,塔法尔卡特就会再次叫他“儿子”——

我从不愿死在——

监狱,肮脏的所在,混凝土、金属、苦涩的腐臭,还有殴打。年轻人嘴唇破了,痛得很。他在读书,讲的是神一样的男子。他能随心所欲做成任何事,他偷走国王和君主的秘密,他嘲笑规则,他能改变自己的面孔;只需伸出手,钻石和女人都任他攫取。他的名字是一朵花的名字。

我痛恨被他们抓住。

把他从沙地上拉起来,动作粗暴。拉他的士兵反手给他一耳光,然后其他士兵举起步枪——

实在没劲儿透了,远不如——

窃取那颗钻石做成的心。窃贼之神藏在通过量子缠结编织起来的思想尘埃中,他对钻石之心撒谎,哄得对方相信他是自己的一个念头,放他进入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