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克罗兹(第3/5页)

舱房里又是一片寂静。

在这片寂静中,古德瑟又补上一句:“或者,少数几个人可能还有体力拉雪橇或小船出去寻求救援,甚至回到文明世界,却只能把绝大多数的人留在这里,让他们活活饿死。”

“强壮的人可以出去求救,并把救援队带回两艘船。”维思康提中尉说。

回答他的是冰雪专家布兰吉。“任何朝南走的人,比方说拉着我们的小船向南走到大鱼河的河口,然后逆流而上继续向南走八百五十英里,到达大奴隶湖附近的前哨站,都无法在秋末或冬天之前到达,而且带回来的陆路搜救队最快也要到一八四九年的夏末才能到。到时候留在船上的人早就得坏血病死或饿死了。”

“我们可以把要用到的东西放到雪橇上,然后所有人向东走到巴芬湾。”大副德沃斯说,“那里可能会有捕鲸船,我们甚至有可能碰到已经出来搜救我们的船只或雪橇队。”

“对。”布兰吉说,“这是一种可能。但是我们得用人力拖着雪橇穿过几百英里冰原,途中会碰到无数个冰脊,甚至还可能碰到没结冻的水道。或者,我们可以沿着海岸线走,只是这么一来,总距离会超过一千两百英里,而且我们必须穿过整个布西亚半岛,越过许多山陵与障碍,才能到达捕鲸船有可能出现的东岸。当然我们也可以考虑带着小船走,以便横渡没结冻的水道,但是我们就得花三倍的力气来拉雪橇。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确定:如果这里的冰没有融化,我们朝着巴芬湾向东北走时,就别指望那里的冰会融化了。”

“如果我们朝东北方越过布西亚半岛时,雪橇上只装一些生活必需品及帐篷,雪橇的重量会轻得多。”惊恐号这一边的哈吉森中尉说,“一艘侦察船少说也有六百磅重。”

“比较接近八百磅。”克罗兹低声说,“上面没装任何东西的话。”

“还要加上载得动小船的大雪橇重量:六百磅,”汤马士·布兰吉说,“也就是说,我们每一队的人都要拉一千四到一千五百磅的重量,食物、帐篷、武器、衣物和其他必需品都还没算在内。从来没有人拉这么重的东西走一千英里以上,更何况,如果我们的目的地是巴芬湾,其中大半旅程还必须跨越广阔的海冰。”

“不过,如果雪橇的滑板在冰上滑行,甚至还有帆来增加动力,尤其如果我们在三四月冰还没开始变软及黏稠前就出发,它会比在陆地上或夏天雪泥中纯粹靠人拉动的雪橇容易移动得多。”维思康提中尉说。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把小船都留在这里,只带着雪橇及生存必需品,轻装上路往巴芬湾去。”查尔斯·德沃斯说,“如果我们在捕鲸季结束前就到达北方的索美塞特岛东岸,一定会被船救起来。而且我敢打赌,那里会有皇家海军的搜救队及雪橇队在找我们。”

“如果把小船留在这里,”冰雪专家布兰吉说,“只要碰上一滩没结冻的海水就永远别想跨越了。我们会死在冰上。”

“凭什么认为搜救队会在索美塞特岛及布西亚半岛的东边寻找我们?”利铎中尉问,“如果他们要来找,为什么不会沿着我们之前走过的路,穿过兰开斯特海峡到得文岛、毕奇岛、康华里岛找我们呢?他们都知道约翰爵士接受的航行指示。他们会假设我们已经穿过兰开斯特海峡,因为那里的夏天几乎不会结冻。不过,现在我们当中是不可能有人可以往北走那么远。”

“也许兰卡斯特今年的冰况和这里一样糟糕。”冰雪专家瑞德说,“如此一来,搜救队会留在偏南的位置,也就是在索美塞特岛及布西亚半岛的东边。”

“或许,如果他们能走穿兰开斯特海峡,就会发现我们在毕奇岛石堆里留的信息。”中士妥兹说,“并且派雪橇队或船只顺着我们南行的路径下来找我们。”

静默像支桅索,一路下沉。

“我们没在毕奇岛留下任何信息。”费兹坚船长打破静默。

在这句话带来的尴尬真空中,克罗兹发现他胸中有一把奇异、温热、纯粹的火在燃烧。很像是许多天没有喝威士忌后再次尝到的感觉,却又一点都不像。

克罗兹想要活下去。他决意要活下去。即使面对诸多宣告他不会而且不可能活下去的神谕或人算,他也要克服难关活下去。他曾经在一月初因为“疟疾”而缩回舱房,与死神奋战了一番。从陷坑中跳脱后,刚开始几天仍觉得虚弱、不适与痛苦,但他胸中的火在那时就已经燃烧起来,而且烧得一天比一天猛烈。

法兰西斯·克罗兹也许比今天围桌而坐的所有人更清楚,他们讨论的方法几乎不可能成功。往南越过海冰去大鱼河很蠢;穿越长达一千两百英里的海岸积冰、海上冰脊、未结冻水道和未知的半岛朝索美塞特岛去很蠢;想象今年夏天冰会融化,两艘船的船员全挤在惊恐号上,船上却几乎没有任何存粮,还可以扬帆逃脱约翰爵士带他们陷入的困境,也同样蠢得可以。

不过,克罗兹下定决心要活下去。他体内的火就像强烈的爱尔兰威士忌一样在燃烧。

“我们是不是已经放弃航行离开这里的想法了?”罗伯·辛克烈说。

“我们得先往北,顺着约翰爵士发现的那条还没命名的海峡与海湾航行差不多三百英里,接着穿过贝罗海峡与兰开斯特海峡,然后在冰还没再把我们封住之前,再往南航行过巴芬湾。我们上次向南航行到这里的时候,有蒸汽动力和船身的铁皮装甲来破冰而行。但是现在不一样。即使今年的冰况缓和到和两年前一样,我们还是很难只靠风力航行那么长的距离,更何况我们的木制船身已经脆弱不堪了。”幽冥号上的冰雪专家詹姆士·瑞德回答。

“说不定今年冰雪融化的情况会比一八四六年好很多。”辛克烈说。

“说不定会有天使从我的屁股里飞出来。”汤马士·布兰吉说。

看在他失去一只脚的份上,在座没有一位军官谴责这位冰雪专家。有几个人笑了。

“也许还有另一种……航行的可能。”爱德华·利铎中尉说。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不少人平时积存了一些配额烟草,并且添加了一些不宜明说的东西。桌边有六七个人开始抽起烟斗,烟雾让闪烁着几盏昏黄鲸油灯的阴暗变得更阴沉了。

“去年夏天,郭尔中尉认为他已经到威廉王陆块南方陆地上探查过了。”利铎继续说,“如果是真的,那地方肯定就是阿德雷半岛,一块已知的陆地,在它的沿岸积冰与海上堆冰之间经常会有些没结冰的水渠。如果那里有够多水渠让惊恐号可以向南航行,或许只需要航行超过一百英里,而不像回兰卡斯特湾要走上三百英里,我们就可以顺着沿岸的未结冻水渠向西走,直到抵达白令海峡。从那里开始都是已知区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