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师养成记(第3/4页)

成名之后,找司空炬的人多起来了,除了患者、记者,还有不少已在记忆里尘封的旧友、旧同事。这些人带着各式各样的目的出现,其中,在国内医学院读本科时的同学陈亦然诉求最直接,他是来向司空炬讨一个饭碗的。

司空炬从小县城的中学毕业,刚考进医学院时,对眼前崭新的世界既好奇,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畏惧,跟睡在他上铺的陈亦然反差甚大。陈亦然算得上世家子,父母都是医学院的教授,他从小就在医学院的附属幼儿园、小学和中学读书,里面都是熟人。读本科时,好些老师都是他父母的同事或者学生,他也就直接称他们为叔叔或者阿姨而不是老师。在这种情况下,陈亦然做起事来,比如组织活动、拉赞助什么的,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起话来,自然也是挥洒自如,有时也难免带点目空一切的神情。

虽然两人反差很大,但陈亦然对司空炬还是相当不错的。比如说周末经常带司空炬到家里改善伙食,平时宿舍里的同学要看个球赛什么的也都到他家,他父母很热情,又是让座又是倒茶,有时还要开上几瓶啤酒,这些都让当时非常自卑的司空炬很感动。也因为这个原因,陈亦然说话时那种略带种俯视的公子哥儿气,司空炬并不是特别在意。大学毕业后,陈亦然留在广州,进了一家生物计算机研究所,司空炬则回到蜀都,一边工作一边读硕士。在那个没有手机更没有QQ等社交软件,甚至连座机也很稀少的年代,两人渐渐就失联了。

这一次,陈亦然是在媒体上看到对“林那事件”的报道,打电话到报社要司空炬的联系方式未果,就直接坐火车到蜀都找上门来了。当小青前来通报,有一个叫陈亦然的他的大学同学要见他时,司空炬正在办公室里研究患者的资料,听说后立即让小青把人带进来。

出现在面前的陈亦然比二十多年前整整胖了一圈,那张胖圆脸上胡子拉碴,颇有些不修边幅,但司空炬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坐下来聊了一阵,司空炬就听出来了,陈亦然过得并不太好。在20世纪90年代的下海大潮中,陈亦然也留职停薪,后来跟人合伙开了个公司,做电子元器件贸易。几年之后,因为合伙人之间的矛盾公司倒闭了,他钱没赚到反而欠了一屁股债,又只好回去上班。没多久他对那种死寂的生活不耐烦了,加之跟领导关系不好,干脆彻底辞职,后来就不断地在一家又一家公司流浪。见到司空炬之前三个月,他还在一家研发可穿戴设备的创业公司搞技术,也还是时不时跟上司和同事发生点矛盾。更倒霉的是,这家公司因为产品不被市场接受,两轮融资的钱花完后没有找到新的风投,于前段时间倒闭了。他研发的技术没有市场,年龄又大了,几个月竟然都没能找到工作,不得已只好来投奔老同学。

“我就开门见山。”陈亦然那副懒洋洋的、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这些年一直没变,“这次来,就是想请老同学赏碗饭吃。”

“你想干些什么呢?”司空炬问,“我这里目前没做可穿戴设备,可能没有适合你的职位。”

“随便,不饿死就行了。扫地、倒水什么的,都行。”

“哪能让你挨饿?我当年在你家里吃了那么多饭,这我还记得。”司空炬想了想道,“要不你花上几年时间,考个证,学着当精神分析师?没有正式执业之前,可以先给我做助理。生活花销你不要愁,就从我的收入里面分。”

“行啊。”陈亦然一口答应,“反正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养房、养车,花不了多少钱。有点散碎银子喝酒、泡妞、打牌就行了。”

司空炬这才知道,陈亦然这些年也没成家,跟自己一样。不过,他有个当着单亲妈妈的女朋友,还留在广州。我没成家,是因为想成就一番功名,他又是为啥呢?老同学的潦倒,让司空炬暗自唏嘘。在他眼中,陈亦然比自己更有天分,但高智商人士往往在管控情绪方面有些缺陷。这家伙爱酒、爱女人、爱赌博,如果没有这些毛病,到这个年龄多少也该有些成就了。

“那你就先安顿下来。我对你搞的那块技术倒很感兴趣,是脑电波运用吧?”司空炬打开抽屉,拿出一沓百元钞票递过去,“不过这几天没空,有人要砸我的场子。等这事过了,我们好好聊一聊。”

“是脑电波运用。我说个大话,这方面的研究,国内目前超过我的还不多。不过,又有什么用呢?”陈亦然接过钱来,没有道谢,而是叹息道,“唉。我们一起学法语那时我就知道,你小子将来会有大出息。”

陈亦然口中的“一起学法语”,是司空炬当年做过的让他和其他同学都深为震惊的一件事。本来司空炬的英语并不太好,语法、词汇还过得去,但口语和听力几乎就是零基础了。到了毕业之际,这小子不知哪根神经发病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家庭条件和语言基础,居然想去法国留学——对心理学深感兴趣的司空炬那时就知道了构菲的大名,一心想拜在其门下。而选择法国的公立大学,则是因为可以全免学费。

司空炬撺掇陈亦然一起到法语联盟(Alliance Francaise)报了名,那时,离法盟在广州建立中国第一家法语培训中心还没有几年。法盟是全法语授课,头几堂课几乎所有人都在“坐飞机”,听得云里雾里。英语听力好的人,还可以利用英、法两种语言的相似性连蒙带猜,司空炬这种级别的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接连睡了三堂课,陈亦然不再坚持,权当把学费丢到水里了。他并无学好法语的真正动力,不过是在司空炬的劝说下一时冲动报了名而已。虽然他也同意司空炬的说法,学好法语之后,碰到漂亮的法国妞就容易搭讪了,就算不想泡法国妞,有晚会的时候朗诵首法语诗也很出风头,但法语那么难,那种锦上添花的愿望不实现也罢了。司空炬不一样,学费是他大半个学期挣的,不像陈亦然一样可以向父母伸手;此外,他是真的觉得留学可以改变贫穷的命运。

司空炬坚持下来了。第一学期结束,参加TCF(法语知识测试)考试,只考了个最初级的A1。他并没跟坚持下来的同学一道,读晋阶班,而是又读了一个初级周末班。

学校附近有一家名叫“左岸”的咖啡馆,是一个嫁了中国人的法国女郎开的。每天夜晚都有很多法国人在此消费。司空炬知道这一消息后,去咖啡馆免费打了一年的工。在咖啡馆里,他不仅练了口语和听力,还有意结识了好些法国人——其中就包括后来他留学的担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