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陆承骁提着满满一筐不知名的草,看向半坐在水潭边巨石上的女子,她也正向着这边瞧来,面上的惊色在看清他的脸时转成了喜。

“是你!”她声音里都透出了喜悦。

陆承骁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那一霎的欣喜与悸动,他觉得缘分这东西,奇妙得不可思议,在这样一个几乎不可能会遇见的时间和地点,他们竟又一次遇见了。

陆承骁快行几步走到了水潭边,在离她三步开外停了下来,“姑娘怎么在这里?”

这话出口时才瞧清,她形容有些微狼狈,颊边几缕发丝散落,裙摆处沾了些许草屑,此时见他近前了,她也不曾起身,仍是半坐在那石块上,手微微撑着河石,左脚着地,右脚却虚悬着,右鞋鞋面外侧沾染了山泥。

意识到了陆承骁打量的目光,柳渔低头,见鞋子未被裙摆遮住,面上一热,下意识就把脚往后一缩,随着这一动,整个人就疼得一颤,没忍住轻吸凉气。

陆承骁心下一紧,“你受伤了?”

柳渔有些赧然, “方才在那边小道上被一条从脚边爬过的蛇惊着了,慌乱中崴了脚。”

声音很轻,像江南暖春的风,柔和温软。

陆承骁顺着她的话看向了不远处的山道,小道旁已不见有蛇的踪迹,想来已是惊走了。

陆承骁转过头来,与她确认,“可有被咬着?”

柳渔摇头,“只是扭伤了脚。”

陆承骁心下微松,目光落在柳渔虚悬的脚上,问:“疼得厉害吗?”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话听起来亲昵得过了界,忙道:“姑娘莫误会,我少时顽劣,同人习了点武艺,寻常的跌打损伤自己也会处理,脚崴了可大可小,若疼得厉害,需注意是否折了骨头,如若伤了骨头,越早处理越好恢复的,若耽误了,往后恐怕不好恢复。”

柳渔心下一个咯噔,怎么也没想到这陆三郎一个商家公子竟连跌打损伤也会看。

她自然是不疼的,所谓崴了脚不过是手段,哪有那本事真把自己的脚给扭了,若没遇上回程的陆三郎,岂不是要在这山里等着喂狼?

只是若非疼得厉害,后边的剧本还怎么唱?

她脸色微白,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疼得有些厉害,右脚不敢着地。”

声音仍是软得三月春水一般,和方才其实无甚差别,一样的动听,可在陆承骁听来却全是心疼了。

“姑娘若放心,我先替你查看一下伤势,可好?”

“公子不可!”柳渔情急之下把脚向裙摆中藏去,却因着这一动,疼得脸色都变了。

陆承骁一下子慌了,紧张得不行,连话都说得不那么利落了,“别,姑娘别急,我不替你看伤,你千万莫再移动伤脚,以免加重了伤势。”

他也明白,男女大防就在那摆着,她一个闺中女子有所顾忌实属正常。一时无计,想了想,问:“姑娘可有同伴一起进山来?若有同伴,我去帮你寻来?”

柳渔哪里会在这关头让自己有什么同伴,她摇了摇头,“我住山下柳家村,今日是独自出来,并无同伴。”

娇若芙蓉的一张俏脸上,此时茫然又无措,隐隐带着几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忧色。

听到柳家村,陆承骁眼中闪过讶色,原来她家是在柳家村。

“我下山也正要走柳家村那边,倒是同路,从这里下山,我没记错的话少说还要翻五六座山。”他看了看远处残阳,“天色太晚了,我去帮你寻人的话恐怕天黑透了才能折返,姑娘一人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柳渔陡然一惊,花容失色,下意识扯住陆承骁袖子,又忙松开,“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怕还有蛇。”

显然之前被惊吓到的阴影还在,说到蛇字唇色都淡了淡。

陆承骁早上倒是带了驱蛇虫的药粉出门,到现在却都用尽了。

正思量间,柳渔轻声求恳道:“没有旁的办法,公子可否搀一搀我,我左脚无碍,有人搀扶应是还能走得。”

显然也觉自己这要求有些骇俗,她看陆承骁一眼,一瞬未得回复,羞得垂了眼睫,将脸微微别向了一旁。

从陆承骁这边看去,少女纤细的颈项莹白如玉,耳根处却浮起一抹渐染的霞色,把原就极美的侧颜,更衬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分明不是初见,却仍是瞧得怔住,山林间似乎静寂了一瞬,陆承骁分辨不清他的心跳和血流到底是快了还是慢了,那是一种他从不曾有过的体验。

她怕会被拒绝吗?陆承骁想,谁能拒绝呢。

他听到自己说了一声“好”,已朝她伸出了手。

手臂上搭上一只纤细莹润的手时,陆承骁那辨不清到底是快了还是慢了的心跳声转瞬就明晰了起来,擂鼓一般击着他耳膜。

那样响,响到他不由担心身畔的姑娘是不是也能听到。

柳渔借着他手臂的支撑站起身来,身上大半的力量都落在了陆承骁身上。少年臂力惊人,搀着她起身半点不费力,心里摇摇曳曳不知生出多少隐秘的欢喜来。

欢喜这仿佛命中注定般的偶遇,欢喜她的信任,又欢喜能离她这般近。

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凝望她,不用看一眼就强迫自己急急收回视线。

“小心。”他看顾着她,一步一提点,生怕她再伤着右脚。

然而柳渔仍是踩上了一块并不稳当的石块,单脚站立本就重心不稳,一下子就往后摔了去。

陆承骁情急,握住柳渔手臂微一用力,下一刻已经将人扯了回来,力道收之不及,她整个人撞入他怀中,怦然的心动再也无处遁形。

柳渔双颊通红,这投怀虽是她主动算计,她却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淡定。

留仙阁那两年基本是在各种训练中度过,并不曾与男子真的接触过,便是她物色来望着替她赎身的扬州豪商之子刘宴征,实则也连手指都不曾被碰过。

这时只觉得两颊烫得厉害,更有越来越烫的趋势,她将手抵着他胸膛,尽量在两人之间拉开些许距离,那一瞬慌乱,所有算计和演技全忘到了脑后。

陆承骁低眸看她,她羞得半埋着头,从他的角度便只能看到如云乌发和红透的耳尖。

数日相思,所有情愫在这一刻汹涌成潮,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欢她,自初见已生了情丝。

青涩的少年,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这样的认知一起,心脏的鼓动似乎已不足以宣泄那一份炽热,血液也跟也着沸腾了起来。

他强压住汹涌的情思,声音已不由放柔,“可有伤着脚?”

柳渔摇了摇头,仍旧不敢抬起头来。

陆承骁看了看这一段路,因有一道水瀑穿行,流水经过的位置四散着不少形状各异的水石,走过这一段就该翻山了,他目光重又落回柳渔身上,“我背你吧,后边的路难行,你的脚再伤一次的话就很危险了,这山中无人,我耳力也不错,若听到有人一定将你放下,不会叫旁人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