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摩天道上的危险(第3/3页)

没等怀尔德接话,隔壁房门猛一下打开了,有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盯着怀尔德。一位是住40层的税务主管;一位是肌肉精壮至极的编舞指导,怀尔德过去常在10层健身馆和他一起推实心球。

意识到其实这里所有人都在等他上门,怀尔德转身想走,但是后路被封上了。六名住户从候梯厅齐齐现身,清一色运动套装白色帆布鞋,个个手持抛光过的木棒,乍一看就好像一支中年哑铃健身队。股票经纪人一名,儿科专家两名,资深学者三名,组成了这支神气活现的老古董戏班子,班主则是安东尼·罗亚尔,同往常一样穿着白色猎装夹克。罗亚尔这一身总能让怀尔德无名火起,觉得这人能穿成这样,估计是受了哪个奇葩的夏令营指挥官或是动物园饲养员的影响。罗亚尔的一头金发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更明亮,前额上的疤痕也尤其明显;这枚令人捉摸不透的标记就像一串问号,写满嘲弄地挂在他严峻的表情之上。他向怀尔德逼近,手握着铬[1]制的手杖轻拍着自己掌心,好似提了根藤条。那东西反射出耀眼的光亮,怀尔德心想:拿它来绕在罗亚尔的脖子上,应该会很痛快。

怀尔德明知自己遭了埋伏,可面对这样一个疯子戏班还是不由得大笑出声。电灯暗了暗,示警一般,之后全线罢工。怀尔德背贴着墙靠边站,等着那几位过去。几根木棍在他周遭的黑暗中噼里啪啦一阵响,训练有素如敲军鼓。从简半开的房门里,一束手电光往他身上一打。

哑铃戏班瞬间大戏开场。第一根棍子在手电光里飞旋而至。毫无预警,怀尔德感到肩膀挨了疾风般的连击。身子倒地之前,他夺下了其中一根棍子,但还是被其余几根揍得陷进了地毯,栽在安东尼·罗亚尔脚边。

醒来时,怀尔德躺在底层入口大堂的沙发上。四周的日光灯亮着,反射进了玻璃吊顶。它们就这么一成不变地亮着,好像从来就都在他脑袋里的什么地方亮着。两位晚归的住户在等电梯。他们抓紧了公文包没搭理怀尔德,明显以为他喝醉了。

肩膀瘀青得厉害,怀尔德勉强抬起手,揉按着右耳后面肿起来的乳突骨。等到能站起来,他离开沙发朝着大楼正门慢慢地走,之后靠着玻璃门稳住身子。门外,泊着的车辆排成一列列直线,在黑暗里延伸出去,长得足够让他撤逃到任何地方。怀尔德走进夜晚冷冽的空气中,扶着脖子,仰起头看摩天楼的正脸。37层的灯光还几可辨认。一瞬间,他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因为这幢建筑的沉重和庞大,也因为自己的失败。这一趟对大厦的丈量,始于他的一时兴起,终于他的无地自容。某种意义上,唾弃他的,不是罗亚尔和他那帮朋友,而是这摩天楼。

从楼顶垂下视线,就在比自己高50英尺的地方,怀尔德看到自己的妻子正从寓所阳台上望过来。对他的衣衫散乱和鼻青脸肿,她没显出丝毫关切,仿佛她再也不认得他了。


[1] 铬为高硬度金属,多用于防锈镀层及制作合金,外观为雪亮的镜面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