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第2/3页)

陆清则去沐浴了一番出来,皇帝陛下还在奋笔疾书。

先前陆清则陪宁倦看了一下午奏本,深感头大。

这些奏本所用词句极为繁琐,骈四俪六,啰里啰嗦,看完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再提出重点信息,费神又伤眼睛,甚至可能看完长篇累牍,也提取不到有效信息。

难怪会有皇帝看完五千字废话后,选择廷杖官员。

本来许多折子应该先交给内阁处理,内阁票拟后,再汇报给宁倦,宁倦只需要裁定,交由司礼监官批红便可。

但卫鹤荣故意将这些奏本也送到了宁倦面前,工作量便极为繁琐。

大概是想让宁倦知难而退,放权回内阁,但内阁又以卫党为首。

孩子还没年满十八呢,放到现代,都是雇佣未成年童工了。

陆清则看看灯火通明的书房,有点心疼孩子,去小厨房端了碗冰镇着的绿豆银耳汤,回到南书房,敲了敲门。

宁倦正锁眉看着面前废话连篇的玩意儿,以为门外是长顺,随意应了声:“进。”

人进来了,却没出声,反而有什么东西被搁到桌上,宁倦烦躁地抬起眉,看到陆清则的脸,斥责的话顿时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先露出笑来:“老师回来了?是给我带的汤吗?”

陆清则看他烦闷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喝点解暑的汤,稍微歇歇,还剩多少?我给你批,你在旁边看着吧。”

晚上点的蜡烛再多,看这些东西多少也有点伤眼,宁倦不太乐意:“不多了,一会儿就能批完。”

有过一次猜疑后,陆清则其实很难界定一些距离。

是不想让他看吗?

他琢磨了下,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也没说什么,坐在一边,托着腮看宁倦喝汤。

宁倦边喝甜汤,边偷偷觑陆清则。

俗话言,灯下看美人。

陆清则无疑是个如雪似月的美人。

衣袖落下去,露出的一截手腕瘦削雪白,视线上移,便能看到因刚沐浴完而有了几分红润气色的面颊,被披散着的乌发衬得脸庞仿佛会发光。

和往日的虚弱苍白不一样,此刻他唇瓣水红,眸光潋滟,眼角一点泪痣,笑盈盈地望过来,顾盼神飞,令人难以移目。

宁倦心跳加速,捏着瓷勺的指尖发白,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瞥开眸光,免得叫陆清则发现他眼里的炙灼。

陆清则捻了捻还微微发潮的头发,随口闲聊:“小雪的伤养好了,方才我去鹰房看它,胖了许多,好在它捕猎的技巧没消退多少,找个时间把它放归了吧。”

宁倦一顿:“老师不是很喜欢它吗?”

喜欢的话,为何不留下来?

陆清则眨了眨眼:“便是喜欢,所以更不能锁着它,否则强行留下,消磨了它的天性,岂不是悲剧一桩?”

宁倦握着瓷碗的手一紧。

若不是知晓陆清则于情爱一事上极为迟钝,尚未发现他那些阴暗污浊的心思,他几乎要以为,陆清则这番话是对他说的。

他深深地看了眼陆清则:“让它在京城待着,每日有人喂食,想要出去散心,也会有人带着,与放归的生活相比,也没什么不同,甚至不会再有危险,岂不是更好?”

之前讨论小雪时,小崽子不是主动说要放了小雪吗?

怎么这会儿又忽然改了主意?

陆清则微蹙了下眉。

俩人相遇时,宁倦已经十一二岁,三观性格都基本固定了,陆清则很难将一些不同于当下世俗的观念教给宁倦。

而且也不能真把封建社会的皇帝教成现代思维青年,否则宁倦只会死得更快。

所以他犹豫半晌,没有试图争辩:“除非它自愿留下吧,否则关在这里,总会枯萎的。”

宁倦抿了抿唇,他赞同陆清则的绝大多数观念。

但或许是陆清则无意间说的这些话,精准地戳到了他的心思,他难得生出了几分不赞同。

老师是一株漂亮但脆弱,引无数人想要攀折的花,他们觊觎着想要折取,而他会打断那些人的手,小心呵护,精心浇水。

唯一的条件,便是留在他身边。

留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好?

外面那般危险,只会比在他身边难过。

心底膨胀的阴暗念头翻涌不停,宁倦咽下最后一口绿豆汤,浅浅一笑:“老师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陆清则没得到个准确的答复,也有些纳闷,看宁倦又埋首伏案,只能暂时按下心思,等着宁倦处理完最后一点奏本。

处理完的时候已是深夜,宁倦去沐浴了一番,眼底熬得有些红血丝。

长顺挑着灯,将两人送到寝殿前,便迅速小碎步消失。

陆清则眨了下眼,看出了一丝故意的成分。

着急忙慌地跑什么?

等进了屋,他才发现不对劲,纳闷地瞥了眼皇帝陛下:“你跟进来做什么?”

宁倦更无辜:“老师,这是我的寝殿。”

说得也是。

陆清则方才等宁倦沐浴时喝了药,现在已经困了,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那你早点睡,明儿还要上朝。”

说完,扭身就想离开。

宁倦被他气得简直心梗,忍无可忍,一把捞住陆清则,咬牙切齿:“长顺都提着灯走了,外头黑漆漆的,你去哪儿?”

陆清则这才晓得长顺怎么飞快就溜了,一时无言。

宁倦抓着他的手腕,敛起眉眼,郁郁地看着陆清则:“就这么不想和我睡吗?”

陆清则愣了一下,陡然感觉,这样的宁倦和那一晚上有些像。

那一晚宁倦并未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却让他产生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危险感。

这小崽子似乎不止是会撒娇的小狗,还有着尖牙利爪,带着锋锐的攻击性。

出于潜意识的不安,便不太想和宁倦一起睡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宁倦立刻松了手,落寞垂眼:“我就知道,老师果然还在怪我。”

陆清则:“……”

又来了!

这小崽子演就算了,他怎么就这么吃这招?!

陆清则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出那番伤人的话,面无慈悲地道出另一个原因:“实话实说吧,跟你睡太热了,晚上躺在一张床上,跟个小火炉似的。”

宁倦:“……我让人再加个冰盆。”

入夏以来,他是第几次被陆清则这么嫌弃了?

拉扯了一通,最终陆清则还是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多拿了个软枕搁在两人中间,当做楚河汉界,规定宁倦不准过界来烫到他,才愿意躺上龙床。

宁倦憋闷得火都没处发去。

不知道多少人想爬龙床还爬不了,只有陆清则,想让他上个龙床,都得哄着劝着骗着,还得小心被他嫌弃。

年轻的陛下郁闷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