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2/4页)

陆清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晨光渐渐升了起来,马车带着因担心老师,半夜跑出宫的少年天子疾奔回不远处的雄伟宫城。

陆清则垂着眼,良久,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虽然陆清则醒来后的反应够快,推着宁倦从后门回了宫里,但宁倦上早朝还是迟了一会儿。

本来迟一会儿也没什么,但眼下朝中气氛怪异,昨日史容风派人邀请陆清则去国公府上作客,已经开始打破暂时平静的气氛,皇帝陛下再一来迟,最近不甚痛快的卫党下了朝便聚在了一起。

“这小皇帝近来真是越发嚣张了。”

“史容风莫不是当真站在了小皇帝那边,他疯了吗,当年漠北军陷入苦战,要不是我们拨了粮草过去,他史容风再能耐,也早就成了鞑子瓦剌的刀下魂,被做成皮靴了!”

“小皇帝在江右救完灾回来,许多原本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便若有似无朝他靠拢了,朝中那些武将本来松松散散,不成气候,此番见史容风有了表态的意思,也开始纷纷聚集,准备支持小皇帝了!”

“哼……早在小皇帝要下江南时,我就提议过,不如干脆在船上动点手脚,现在当真是养虎为患,早不该留着他了,还有他身边那个病秧子。”

最后发言的人显然是在阴阳怪气。

当初宁倦提出下江南时,在场有人提出了不如趁机在路上做掉小皇帝,从宗族里抱个婴孩来,更方便当傀儡。

但被卫鹤荣否决了。

卫鹤荣闭着眼,听着身边一众人吵吵嚷嚷,听到这一句,才睁开了眼,眯着眼看过去:“郎祭酒,府上二公子狎妓时用枕头闷死了妓子,让你很上火啊。”

方才说话的国子监祭酒脸色顿时微微变了变,闭上嘴不吭声了。

朝中最中坚的几个卫党头头都坐在这儿,大部分人沉默不语,小部分人吵吵嚷嚷,听卫鹤荣一开口,也都纷纷闭上了嘴。

虽然他们已经对卫鹤荣产生微妙的不满,但卫鹤荣依旧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卫大人,现在陆清则带着人进了吏部,小皇帝手上又捏着张名单,人心惶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就会被锦衣卫带走,”向志明脸上的肉抖了抖,“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卫鹤荣望着这些人,慢慢盘着手上的串珠,没有说话。

眼前这些人,当年和他结盟,都是迫于阉党的压迫,不得不靠在一起,有人想要待阉党拔除之后为民造福,有人想要报效君主,也有人只是纯粹地想要保命。

等阉党拔除之后,他们变成了第二个阉党。

想要挟持幼主,享受无边权力,权欲不断膨胀,愈发目无法纪,脑满肥肠,变成了他们当初最憎恶、口诛笔伐的人。

卫鹤荣的目光很冷静。

即使身在局中,他也能以局外人的思维来看待眼下的情况。

现在史容风不计前嫌,有站到小皇帝那边的意思,其实卫党就没什么还手之力了。

或者说,从小皇帝成长起来的时候,卫党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只是他这些同党们不愿意相信,依旧以为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崇安帝那样的蠢货。

坦白说,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结局,也不在意自己的。

“今日陛下早朝来迟了。”

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之中,卫鹤荣抬抬眼,隐晦地给他们点出了一条明路:“有人看见,陛下清早从陆府后门出来。”

能不能懂其中之意,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众人一时有点茫然。

据说今日陆清则告病,并未去吏部的官署上值,大伙儿都习惯了,陆清则一年到头有几天能是好的?

小皇帝昨晚八成是出宫去看陆清则了罢。

卫首辅是想让他们从这一点来攻击?

但这能攻击的力度也不高哇,那师生俩感情好,谁不晓得。

众人总算不再争执,冥思苦想着怎么回击,告辞回去写奏本。

陆清则虽然退了热,不过身体也没好全,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没有出去瞎溜达,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一整日,除了用饭和喝药外,大多时候,他都一个人待着。

陈小刀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是哪儿。

想起昨晚他离开陆清则的屋子时,看到陛下用手指抚弄过陆清则的脖颈,他纠结了许久,还是在给陆清则送药时,小声地说了出来。

虽然陛下和公子的关系很好,但那一幕真的太怪异了。

昨晚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公子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明白。

陆清则的脸色有种冰雪似的苍白清冷,听到陈小刀的话,长睫颤了一下,堵心地把药喝下去,徐徐道:“没什么,陛下只是在看我发热严不严重。”

“啊?”陈小刀呆住,“还能这样看啊。”

陆清则笑了笑,自然而然地移开了话题:“昨日回来时,忘了给你说了,林溪在武国公府很想你,若是明日我好些了,便带你去国公府拜访一下。”

陈小刀之前便察觉到林溪的身份应该不一般,这两日才知道,原来林溪就是传闻里史大将军走丢的儿子。

不过就算林溪是小世子,也不妨碍他和林溪是好朋友。

当即乐滋滋地点点头:“好啊好啊,不过也得看公子恢复得怎么样,您这身子骨,跟水晶琉璃雕的似的,一日不注意,就要碎咯。”

陆清则:“……”

陈小刀说话,真是刀刀扎心。

隔日一早,抨击陛下为私事耽误公务,因陆清则而来迟早朝的数个奏本就完成了。

上奏之前,几个卫党还彼此传阅了一番对方写的什么。

当中为代表的,要数国子监祭酒,洋洋洒洒的几千字,把陆清则和宁倦分别指责了一通,意在说明陛下公私不分,而陆清则身为人师,不仅不加以劝导,反而纵容陛下,享受皇恩虚荣,德不配位云云。

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倦不是迟到了片刻早朝,而是要让大齐亡了。

除此之外,也有其他人写了奏本,只是写得没国子监祭酒的文辞优美,观点犀利。

也有个奏本观点清奇,恶意扭曲了一下,把宁倦去看望陆清则,写成是去干其他事的,言辞十分暧昧,说陛下和陆清则走得过近,陆清则又时常留宿乾清宫,据传师生二人都是睡在一张床上,不似师生,更不似君臣,实在是说不清,简直有辱斯文,悖德扭曲,天理不容……

这个奏本让其他人看见了,好好鄙视了一通:“这写的什么?”

“向大人,我们知道你与陆清则有私怨,但你这么写,没有分毫依据,反倒要被人嘲讽啊!”

“荒谬,荒谬,还是郎祭酒写得最好。”

“本官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