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3/4页)

陆清则断然摇头否决:“陛下还年轻力强,现在就决定这些,还为时过早了。”

宁倦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是不信我吗?”

他握着陆清则的手微微用力,盯着他道:“怀雪,你曾对我说过,若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确定心意与他结亲,就要做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打算,我答应你了,就能做到。”

英俊的青年眼神炙亮地盯着他,手心的热度很烫。

陆清则有种被灼烧的错觉。

理智告诉他,自古能有几个皇帝能做到不纳妃、不宠幸宫女的?

但情感上他又能感受到,至少在这一刻,宁倦说得很认真。

也是因为宁倦说得太认真,所以他在沉默许久之后,还是缓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每抽出一寸,宁倦的心里便冷下一分。

陆清则自感做得没错。

在他还给不出答案的时候,即使宁倦以后会后悔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他也不想宁倦这时候就做出决定。

他比宁倦岁数大、阅历广,得对自己、对宁倦负责。

宁倦闭了闭眼,忍住冲动,声音有些哑:“怀雪,我是认真的。”

陆清则无声叹了口气:“我不是不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却半晌说不出来。

宁倦没有像从前那般发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抿紧了唇线,好半晌,才点了下头:“早些歇息。”

话罢,他起身离开了暖阁。

陆清则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伤到宁倦了。

再热情的小狗也有失落的时候。

他有心说些什么安慰宁倦,却都说不出口。

宁倦要的东西,他现在还给不起。

人走了,暖阁里的暖意似乎也被带走了,陆清则也无心看书了,靠在大迎枕上,边神游天外,思索这段扭曲的师生关系,边吃核桃仁,皇帝陛下亲手捏的,还挺香。

几次差点想通的时候,又因为某些东西,没敢去触碰。

他慢吞吞的,把一桌子零碎都收拾完了,天色也不知不觉暗了。

陆清则低头看了看桌上,才发现那几本奏本宁倦没带走,里面的内容,说重要也不算太重要,但搁置了这么几日,说轻也不轻了,宁倦应当会回来取走。

他决心等宁倦回来,再好好和他谈谈,但又等了良久,也没等到宁倦回来,只好拎着那几本奏本,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长顺居然也不在外头,守着的是长顺的徒弟安平。

安平见陆清则出来了,忙躬身一礼:“见过陆大人。”

陆清则朝他略点了下头:“陛下呢?”

安平想到师父吩咐的话,麻溜地回复:“陛下在乾清宫歇下了。”

在乾清宫歇下了?今晚不来寄雪轩了吗?

陆清则愣了一下,他这几日都能感觉到,宁倦半夜会爬上他的床,给他暖暖手脚,所以他才睡得安稳。

等他醒来的时候,宁倦又去上朝了。

这算是一个他不开口、宁倦也不会说,心照不宣的秘密。

怎么今日就回乾清宫歇了……是因为下午的事吗?

放到往日,陆清则求之不得,希望宁倦能早日对他死心,但是现在……他不想见宁倦伤心。

模糊的夜色中,陆清则的眼睫微微一颤后,掏出袖里的几册奏本:“劳烦带我过去一趟,陛下忘拿这几份奏本了。”

安平差点脱口而出“那让奴婢送一趟就好”,好险憋了回去,低着头应声:“是,奴婢这就为您准备轿辇。”

轿辇准备得很快,陆清则披了件挡风的披风,坐上去,不过多久,便到了熟悉的乾清宫。

显然宁倦早就吩咐过里里外外,见到陆清则过来,没人阻拦,也没人敢流露出异色来,仿佛陆清则一直好端端地活着,没有过三年前的死讯。

顺利地得以进入,到了宁倦的寝房前,陆清则才发觉长顺守在门外,满脸的焦急。

见陆清则来了,长顺大大地松了口气,脸色一喜:“陆大人,您总算来了,快进去看看陛下吧!”

陆清则刚想问怎么了,就听到里面传出了瓷器落地的清脆之声,心头一紧,将奏本塞给长顺,顾不得再问太多,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外间还好些,走进里间,简直满屋狼藉,蜡烛被打翻了,朦胧的微光中,隐约可见价值连城的花瓶碎了一地,成色难得的天青色茶盏也没几个好的,香炉倾倒,香灰洒了一地。

宁倦就伏在床上的一堆衣物之间,浑身都在轻微地发着抖,甚至没能意识到有人进了屋。

陆清则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光景,怔了怔,脚上不小心踢到个罐子,立刻惊动了宁倦,一只瓷枕被丢过来,好在他闪躲及时,瓷枕擦过他脸侧,“啪”地砸到了墙上,力道极大。

宁倦冷沉的声音从牙缝间吐出来:“滚出去。”

他们之间的事情,发这种脾气做什么?

陆清则皱皱眉,叫了一声:“陛下。”

听到他的声音,宁倦浑身微微一颤,猩红着眼缓缓抬起头来,这时陆清则才发现,宁倦的状态不太对。

那张英俊的脸容极为苍白,额上青筋微露,浮着一层密密的冷汗,向来清明的眼中一片迷乱,望着他的眼神极为怪异。

他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的陆清则,却没有像平日那样热切,语调枯朽,毫无起伏:“又来了吗。”

陆清则感觉到不对劲,不顾脚上的疼痛,立刻朝着他走过去。

宁倦翻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接近,自言自语:“我知道,再靠近几步,你又要消失了。”

他扶着额角,露出几丝痛色:“……不过,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靠近我……每一次我想接近你,你都会消失。”

陆清则听他轻声的呢喃,意识到宁倦仿佛魇在梦里,以为他是假的。

他艰难地走到宁倦面前,弯下腰,查看他的状况:“不是在做梦……果果,你是不是头疼?”

随之陆清则的靠近,馥郁温暖的梅香也扑了过来,盈满了胸腔。

宁倦浑浑噩噩地想,这是他这三年来,梦到的最真切的一次。

好似陆清则当真还在他身边似的。

他没有搭理陆清则的话,也不敢伸手去碰。

只要碰到了,就会消失。

陆清则看他只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却不开口,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和脸,才发觉宁倦身上竟然冷冰冰的,没什么热度。

“这就是徐恕给你看的病?徐恕开的药呢?”

看宁倦还是不说话,陆清则心里着急,转身就想出去找长顺要药。

宁倦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岂料他转过身还没走开,手腕就被一把握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道骤然传来,将他狠狠地拽到了床上,眼前顿时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