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尾 随(第2/3页)

“辐射?”维克翠语带讶异,“这是残骸吗?”

“这艘船发出的讯号可能是被小行星蕴含的矿物折射回来的,”洛克指出,“应该不是系统问题……现在又不见了。”

红点消失,但舰桥上气氛紧绷,每个人都紧盯着星图投影。眼前除了我方几艘船及卡努斯那艘战败的战舰以外,什么也没有。除非……

洛克转身,朝我露出惊惶的神情。

“快逃!”他刚说完,雷达上又出现红点。

“引擎全开,”我大吼,“中线加三十度方向!”

“剩下的飞弹全朝小行星表面发射!”塔克特斯也下令。

但一切都太迟了。

维克翠在喘气,我也看清了那个雷达捕捉不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小行星表面有个大凹洞,里头藏着一艘驱逐舰。我们以为三天前就把它击毁了,却不想它会熄了引擎在这儿守株待兔。它前半截确实被炸得焦黑缺损。现在,驱逐舰引擎全开,航线是向我们来的。

它要来撞毁我们。

“准备弹射服、弹射舱!”我高声叫道,但同时又有人要大家抓牢,船体即将遭受撞击!我跑向舰桥旁边的指挥官专用逃生舱。我刚刚下令时,逃生舱已自动开启。塔克特斯、洛克、维克翠急忙进去,我又跑回去,对蓝种大吼让他们赶快切断联机离开。否则,按照他们的那些逻辑思考,他们会跟着这艘船一起灰飞烟灭。

我在舰桥上奔跑,要他们赶紧启动逃生装置。蓝种终于按下按键,船舱地板开了个洞,驾驶员一个接一个中断系统联机,经重力管进入逃生舱。

“狄奥多拉!”我厉声喊叫,她瞪大眼睛。有个年轻蓝种还紧紧抓着仪表盘,吓得指节都发白了。“快给我进去!”但狄奥多拉太慌乱,那名蓝种也迟迟不松手。我朝两人跑去。系统因侦测到有物体接近船身,发出最后一次警鸣。

整个宇宙好像慢了下来。

舰桥被闪烁的红光淹没。

我扑向狄奥多拉,将她抱进怀中。驱逐舰从船身中线直撞进来。

我抱着她,被冲击力硬生生弹出三十米,撞上另一端的金属墙。固定左手臂的模具裂开,一阵痛楚深刺入骨。黑暗袭来,光点飞舞。一开始看来像星星,后来则像微风拂过摇曳的沙之线条。

红色灯光隔着眼睑照在我眼中,有只手正温柔地轻扯我衣服。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撞凹了一根电柱。船身仍在轻微晃荡,发出仿佛是年迈濒死的野兽沉进深水时的呻吟。电柱在我腹部剧烈晃动,驱逐舰撞破了我的主舰,正残忍且缓慢地扯出它的内脏。

有人大叫我的名字,但现在所有声音听来都像隔了一道墙。

舰桥上灯光刺眼,索命的红色警示忽明忽暗,不绝于耳的警笛犹如献给这艘船的挽歌。狄奥多拉那双上了年纪但仍纤细的手抓着我,像只想搬动倒塌雕像的鸟儿。我的额头破了,鼻梁断裂。我抹去滴进眼睛的血水,身子一滚,躺在地上,看见身边的显示屏也沾上我的血迹。就是这东西砸在我身上的吧?屏幕连着一张横桌,我的眼神飘向狄奥多拉。她明明那么瘦小,居然挪开了桌子。她又走过来,捧着我的脸。

“快起来,阁下,想活下去的话就快起来。”她虽经历过大风大浪,仍害怕得双手颤抖,“拜托,请起来吧。”

我闷哼一声,撑着身体站起来,发现我的指挥官专用逃生舱不见了。可能是船体遭受撞击时自动弹射出去,不然就是他们选择扔下我不管。蓝种的逃生舱也弹射到舰外,那个迟迟不走的年轻蓝种最后化为舱壁上的一团模糊血肉。狄奥多拉的视线无法控制地朝那里望去。

“我的舱房还有一个逃生舱。”我低着头说,但一低头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苦着脸。她不是害怕,而是有条腿垂在身旁,仿佛折断的粉笔。粉种的体质原本就不能承受这种痛楚。“阁下,我走不动了,您赶快去吧。”

我屈膝跪下,将她揽上右肩。狄奥多拉断掉的腿骨摆荡着,她忍不住抽噎。我感到她牙齿不停打战,只能拔腿狂奔,冲过舰桥,朝战舰中段被撞开的大洞跑去。一出舰桥,场面更乱。许多人离开岗位,逃进中央走廊,忙着寻找逃生舱,或想进机棚搭运输机。这些工程师、警卫、士兵、厨师、杂工都曾为我而战,但恐怕都无法生还。许多人一看见我就向我拥上来,手足无措,口齿不清,想求我指引生路,甚至发疯似的尖叫、抠抓、跪求。我将他们统统推开,但每前进一步,心就像是缺了一块。我救不了他们,我无可奈何。有个橙种伸手拉扯狄奥多拉没受伤的那条腿,一旁的灰种便朝他的额头挥拳,痛殴他一顿,直到那名橙种像块石头一样瘫在地上。

“让路!”那名魁梧的灰种女中士大吼,她从武器套中取出热熔枪对空鸣击。附近另一名灰种因此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又或者他认为我是他离开这太空棺木的唯一机会,所以也跟着帮忙镇压骚乱的船员。很快又有两名灰种加入进来,用枪口开辟出一条道路。

在他们的帮助之下,我总算进入自己的寝室。感应了DNA后,房门开启,让我们进去。灰种殿后,以热熔枪指着三十多名挤在门外、陷入绝望的船员。房门低鸣着正要关上,一个女黑曜种忽然上前,身子倚住门框,不让它关闭。一个橙种见状加入,接着是一个低等的蓝种。女灰种二话不说,一枪射中黑曜种的脑袋,其他人则分别击毙蓝种橙种,推开尸体让门关上。我别过脸,不愿注视地上的血迹,并将狄奥多拉放在一张沙发上。

我解开逃生舱的门锁,灰种开口:“阁下,逃生舱内有几个位置?”她的头发剃成很短的军人发型,脖子晒得黝黑,从领缘可看到刺青。我的手滑过控制板,快速输入密码。

“四个位置。你们有两席,自己决定。”

但我们总共有六个人。

“两席?”女中士的语气一冷。

“那粉种是奴隶啊!”另一个灰种愤怒地叫喊。

“她连屁也不如。”他的伙伴帮腔。

“我的奴隶,”我低吼,“所以照我的规矩。”

“胡说。”我几乎能听见接下来的死寂,也知道有人拔枪对准了我。我缓缓转身。那名矮小结实的老灰种很聪明地退到我够不到的距离。我身上没有装备,只有锐蛇,但我仍可以杀死他。其余灰种不断喊叫,问他究竟是在发什么疯。

“我是个自由人,阁下。逃出去的应该是我。”那名灰种回答时声音不住颤抖,“我有家庭啊,这是我的权利。”他望着战友们。令人心惊的红色警示灯光笼罩众人。“她只是个妓女——还是个不知尊卑的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