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米辂的伤势着实不轻。

到医院的时候, 同行的民警当贺晏臻是米辂的朋友,直言说:“上个月就有个颌骨骨折的,轻伤二级, 你们可以直接告了。”

贺晏臻脑子里嗡了一声, 当即心凉了半截。

轻伤二级,已经是故事伤害罪了。一旦刑事立案, 何意就有了案底。

贺晏臻想也知道是米辂故意过去挑事, 可何意怎么回事?他下手不知道轻重吗?

他心里着急,但还是忍不住问民警:“这次是我朋友过去找的麻烦, 对方还手重了些。那边还是个学生,我们能不能协商好了, 先不立案。”

他说完又想起关键的一点,立刻解释,“报警电话是路人打的, 我朋友是私人恩怨,没想报案。”

“你是伤者的朋友?”民警意外地看着他,“怎么感觉话里话外都在给打人的说情呢。”

贺晏臻压下心中不安,露出个尴尬的笑:“不瞒您说,这俩人是亲兄弟。”

民警:“……”

对方半信半疑,贺晏臻心里却清楚,一旦让米忠军和孙雪柔知道了,这事儿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去。他们只会借题发挥。

孙雪柔接到了通知还没到, 贺晏臻想了一圈,只得求助于自己的爸妈。

他把电话打给贺爸爸。

然而贺爸爸却在沉默之后,对他道:“晏臻, 我知道你中午没说实话。”

贺晏臻没作声。

贺爸爸深深叹息:“你如果继续伪装, 这件事, 谁也帮不上何意。我不会向你妈揭发你,但你也别想从任何长辈这里得到帮助。”

贺晏臻在中午时,一进门便直接承认了自己让米辂的做出了那些决定。

但他随后又半真半假,说其中少不了米忠军的授意。米忠军早对孙雪柔有了戒心,让自己去实习就是要利用自己做事情,因为米辂对自己不会心生戒备。

他将米忠军转移财产和在国外又得一子的事情和盘托出,又找出师兄为自己做证明。梁老师虽然没有立刻表态,但贺晏臻知道,她会相信的。

比起自己儿子处心积虑接近别人陷害他人,父母都会更愿意相信儿子是被蒙骗的,至少,主观上他不是为了害人。

至于假药的事情,贺晏臻则直言,那是救人的好事。

事情发生时,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米忠军会借题发挥,指使人去告何意。

“我看不懂米叔叔,他现在让我觉得害怕。所以我才跟他们家断了联系。算起来,我都两个月没跟米家来往了,现在米辂遇到问题突然怪我,我才是百口莫辩。”

贺晏臻为自己开脱完,又面露同情,假装为米辂说话,“不过我也能理解他的做法,米辂才二十出头,手里拿着上千万块钱做投资,突然出事肯定就毛了脚。他从小被宠着,现在怕自己被责骂,只能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你就完全无辜?”梁老师的确不知道怎么判断了。

作为母亲,她本能地相信贺晏臻是善良的,她从小养大的孩子,从来没干过坏事。但是脑海里却又始终有个警钟提醒她,要么贺晏臻善良无辜,要么他就是在颠倒黑白。

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太可怕了。

她沉着脸盯着贺晏臻的脸,希望从他的表情里分辨出一丝一毫的依据。可贺晏臻冷峻的脸上毫无波动。

“我以为,比起外人,你会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彼时,贺晏臻不答反问,“妈,你觉得我是那样的坏人吗?”

梁老师当然不觉得。

但……

“晏臻,我之前就警告过你。”贺爸爸低声道,“你下午的表演很精彩,我没说话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妈伤心。但不代表你已经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中。”

贺爸爸语气冷静,想着怎么再逼贺晏臻一把,先让他承认。

这孩子已经走了歪路,他作为父亲,现在惧怕不已。

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我承认。”贺晏臻径直道,“米辂的事情是我做的,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一无所有。”

贺爸爸狠狠愣住。

真听这话从儿子口中说出来,他受到的冲击仍是不小,“为什么?”

贺晏臻顿了顿才回答,语气很淡:“为了我被打碎的八音盒。””

贺爸爸沉默了很久,他深吸一口气,却又无话可说。这次,他知道贺晏臻说实话了。

几年前的夜里,那个怀里抱着八音盒碎片出门,冷漠望着窗外的贺晏臻,现在终于不再伪装,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你会犯罪。”贺爸爸痛心道,“你学了几年的法律,却会去犯罪!”

“爸,不会的。”贺晏臻说,“我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违法的。”

“……”

“上次聊天,你说现在有些人法律意识淡薄,需要增强,我表示反对,你还记得吗?”

贺晏臻却又说,“当时我没跟你细聊,其实道理很简单,普及法律的观点,所代表的倾向性是人性本恶。当大家认为这样的倾向是正确时,可善可恶的部分也会趋利避害,舍去善的可能性,彼此防备,争讼成风。退一步讲,以不违法为办事标准的人,才是真的可怕。”

惩罚性的法律必须要有,但它应该是大多数人用不到的,平时忘记的一种存在。而不是人人熟知的行为准则。

“社会风气想要好,靠的是教化,是鼓励人心向善。”贺晏臻推心置腹跟父亲聊完,最后道,“而我天生缺乏同理心,何意是我从善的方向。”

最后那句没有什么威胁的意思,更像是贺晏臻心底的一句感慨,或是,一种表白。

贺爸爸默然不语,他想到了贺晏臻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他考A大是为了跟何意谈恋爱,读法律是因为那是何意想学的专业,他进国护队是为了让梁老师找人帮何意疏通关系,他跟米家纠缠是为了给何意报仇。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好事和坏事,似乎指向了一个方向——何意。

可是这样,何人能如意?

或许这孩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快要走火入魔了。

“我可以帮他。我想办法,让米家出面表示不立案,不给何意留下案底。我也可以替你出面,让米忠军放过何意,以后不要为难这个孩子。”贺爸爸道,“但我有一个要求,只有一个。”

贺晏臻问都没问,径直道:“我答应你。”

贺爸爸点头,“你很聪明。”他说完深吸一口气,对贺晏臻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希望你跟何意分手。至少,先分开几年。”

——

何意在去派出所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刑事拘留,留下案底。

如果这样,这次交流很可能要泡汤了。教授昨天还说要他这两天去吃饭,因为按照原计划,何意下周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