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人眼(第3/5页)

欧阳旭耐心解释着:“南北风俗大有不同,你不妨品一品东京茶的滋味。”

赵盼儿却看不下去了,走到茶博士身边道:“不行不行,这种双井白芽茶最是细嫩,怎么能煮这么久呢?”她拿将小火炉上铫子正煮着的茶水倒在水盂中,重新倒入瓶中新水:“这种茶,须得将滚水放上五息,再倒入茶末之中,才能显其鲜香嫩绿,对了,铫子最好也用银的,铁器会有生涩之味。”

见她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茶博士赞道:“小娘子竟然是行家!”

欧阳旭不想让外人听到他接下来要讲的话,索性道:“下去吧,我们自己来。”

那茶博士原本想多学几招,见欧阳旭这么说,也只能退了下去。

“你很久没有喝我点的茶了吧?”赵盼儿手中动作不停,不一会儿屋内便已经茶香四溢。

“盼儿。”欧阳旭斟酌着词句,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盼儿太过欣喜,对欧阳旭的反常浑然不觉:“看来东京也有不如钱塘的地方,这茶坊布置得这么漂亮,茶艺却不怎么样——”

“盼儿!我有话对你说。”欧阳旭狠心打断道。

赵盼儿一怔,这句话对她而言有些熟悉,她的心一下便悬了起来。

欧阳旭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咱们的婚事,放在年底如何?”

赵盼儿没想到欧阳旭只是为了说这个,松了一口气,笑道:“当然没问题,我又不急这一时。对了,朝廷授了你什么官啊?”

“哪有这么快,琼林宴才开完没多久。进士们还得陛见完官家,才会正式授官呢。”欧阳旭察觉话题要被赵盼儿岔开,心中暗暗着急。

赵盼儿忙着烹茶,没注意到欧阳旭的神色:“反正你脱下布衣换绿袍,就已经是官身啦。”

“新科进士解褐衣绿,只是好看而已,一日不得实职,就一日不能算真正的官身。”欧阳旭借着这个切口,鼓起勇气说了下去,“也正是因为这个,盼儿,我才不得不委屈你——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但是,必须得等我和高家娘子成婚之后半年。算起来,正好就是在年底。”

“什么?”赵盼儿的手剧烈一晃,茶汤洒了不少出来。

“这样是委屈你了,可你向来贤惠,一定不会在意的吧?”欧阳旭不敢直视盼儿的眼睛,他担心一看到她眼里的泪光,他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在身份上面差了些,毕竟曾隶贱籍,有心人一旦查起来,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盼儿,我也是中了进士才知道,原来士大夫是不能有一点瑕疵的,你也不想成为我的污点对吗?更何况,高观察那边,我实在得罪不起……”

赵盼儿身形一晃,不敢置信地说:“可你刚才还你说德叔骗了我。”

欧阳旭叹了口气,咬牙道:“我是怕你太过激动,才没对你说实话。放心,我们在佛前许下的三生三世,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只是没办法让你做正妻而已。不过,就算我和高氏成了亲,你也不会受任何影响,我绝不会让你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会让你另居别院,不受任何打扰,你的孩子,以后也会记入正室名下……”

“我的孩子,还要认别人当娘?”赵盼儿再也听不下去了,气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欧阳旭却变本加厉,继续说道:“那只是虚名而已,难道你还担心亲骨肉会不孝顺你吗?盼儿,为了咱们以后的好日子,为了我以后的官声,你就在名分上稍稍退让一步,好不好?”

“不好。”赵盼儿将身子挺得笔直,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缓缓地笑了,“想让我做小?欧阳旭,你是高看你自己呢,还是太小看我了?你特意把我带到这儿来,就是怕我在高家门口闹起来,坏了你的好姻缘吧?变心了就请直说,绕那么多弯子,没得叫我恶心。”

赵盼儿的话刺在了欧阳旭的心上,他急道:“我没有变心,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唯一钟爱的女子,只有你一个!盼儿,我只是不得已。”

赵盼儿冷笑一声,缓缓拿起了茶盏:“所以,为了你的不得已,你就可以背信弃义,毁婚另娶?”

欧阳旭下意识闪躲:“你冷静些!”赵盼儿讽刺地笑了笑:“我不会泼你。我不远千里赶到这儿,原本也只是存了万一的侥幸,没想到,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赵盼儿脸上带着凄绝的笑容,缓缓将水倒在地上:“东京,果真是富贵迷人眼,深情不堪许。你不配喝我的茶。我赵盼儿,此生永不为妾!”说罢,便将茶盏摔在地上。

茶盏溅起的碎末划伤了欧阳旭的脸,血水当即渗出。但赵盼儿看也不看,扭头便走出了房间。欧阳旭追了出来:“盼儿,你冷静点……”

赵盼儿甩开欧阳旭的手:“别跟着我,不然别怪我一嗓子叫破你的大好姻缘!”

欧阳旭当即不敢再动。赵盼儿一声冷笑,疾步而行。她越走越快,强忍多时的泪水也终于坠落。她并没看到,在她身后,欧阳旭摸着自己脸上的血痕,流露出深深的悔恨与无奈。

赵盼儿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她泪水如泉,却低声喃喃:“不许哭,赵盼儿,这样卑劣的男人,不值得你哭。”

可就在她低头抹泪的时候,一名痞里痞气的青年男子追着蹴鞠跑了过来。

“让让,快让让!”那男子大声呼喊。

赵盼儿下意识地往左一让,却正好和男子撞在了一起。与此同时,那球已然落地。池蟠池衙内揉着额头大骂:“混账!死婆娘你聋了吗?”可在看清赵盼儿那犹带泪痕的脸后,他蓦然一呆,显然有些惊艳。

池蟠的手下何四也跑了过来,拾起球后叫道:“喂,你没长眼睛吗,敢挡我们池衙内的路!”

赵盼儿本就压抑着对欧阳旭恨意,偏生被这池衙内等人触了霉头,她冷哼一声,反唇相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撞的我,谁才是瞎子。”

何四还没遇到敢这般顶撞自己的女人,当即怒道:“嘿,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训你!”

池衙内从不与漂亮的女人生气,忙阻止道:“滚,平时我是怎么教训你们的?对小娘子,得客气,得以理服人!这位小娘子,咱们讲道理啊,撞上之前,我有没有叫你让开啊?我玩白打都玩到三十二个球没落地了,你坏了我的好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赵盼儿忍不住冷笑:“才三十二个没落地?”说着,她手一勾,已然从池衙内同伴的手中夺过球来,只见她用连续不断地用膝,用肩,用脚背、脚间颠球,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傻了池衙内一干人等。

赵盼儿突然用肩用力一抖,接住球后又按住裙子一个飞踢,脚尖直冲池衙内鼻子而去,池衙内下意识往后一仰,跌坐在地。只见赵盼儿那球已如箭一般,直冲远处空地的筑球网上的“风流眼”,并穿孔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