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凉州曲(第5/5页)

萧钦言不耐烦地打断忠叔:“行了,他倒是爱惜羽毛得很,为了跟我这奸相不扯上关系,居然连份寿礼都不送来?”

忠叔垂首,不敢多言。

萧钦言叹了口气,终道:“不管他来不来,柱子旁边的那个清净的位置还是要给他留好,垫子多放几个,他爱吃的南果,先准备好。”

厢房外,正在窗下偷听的萧谓脸上闪过一丝妒意,弄出了点响动。

萧钦言脸色一沉,眸光警觉地扫向窗外:“谁在那里?”

萧谓忙现身步入屋内:“爹,是我,我也想来更个衣。”

萧钦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不在,你也放着一屋子宾客不管,你是成心想让百官笑话我萧家的待客之道吗?”

萧谓心中大震,低眉顺目地答道:“儿子不敢!”

萧钦言忍耐萧谓多时,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敢得很!官家的圣旨,我前头刚恭恭敬敬地接过来交给你保管,你转头就在众目睽睽下单手交给管家,还敢对着柯相甩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过寿的是你呢!”

萧谓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慌忙跪下,面现惶恐:“儿子有错,儿子再不敢了!可儿子只是替父亲您不值,您刚刚拜相,可那柯老儿不过是只失了圣宠的败军之犬,都被发落去当知州了,居然还敢当众对您无礼……”在萧钦言阴冷的目光的瞪视下,萧谓吓得不敢说下去。萧钦言慢慢靠近萧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算他这一回败在我手上,可他还是柯政!知道我为什么能斗倒他当上宰相吗?因为我能忍。那帮清流,明明恨我入骨,可今日为什么还得过来贺我这个政敌的寿?因为他们也要脸!他们越是风严霜重,我就得越春风化雨,这样,才能让他们如鲠在喉。”

说到这里,萧钦言的眼睛中淡淡的浮起了一阵杀气。:“只有让他们生气、愤怒,失去方寸,我才会有机会斩草除根,懂吗?”

萧谓被吓住了,半晌才道:“懂、懂了。”

萧钦言缓了颜色,若无其事地说:“赶紧去厨房看看驼峰好了没有,要是再出岔子……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萧谓不寒而栗,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萧钦言看着萧谓的背影,怅然道:“若他能及千帆十一,我又何苦……”他最终没有说下去。

尚未走远的萧谓却听见了他的话,不禁浑身一震,但他迅速加快了脚步,逃离了这个恐怖的地方。

此时,宋引章仍抱着琵琶和张好好等在正堂外的空地上。张好好回身告诉宋引章:“里头不知道为什么耽搁了,还得等一回才能轮到咱们。”

琵琶沉重,宋引章的手渐渐力有不支:“可都小半个时辰了,我快抱不动了。”

张好好见周围没有客人,便小声道:“放地上吧。”

宋引章刚将琵琶放在自己脚尖上,一旁的萧府婢女便颐指气使地训斥道:“拿起来,不得失仪!”

宋引章只得尴尬地重新抱起琵琶。婢女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后,又远远地看见隔壁院落中萧谓的身影,便堆笑小步跑开。

宋引章早已无力,她咬牙抱着琵琶,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晕倒:“好好姐,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张好好平日的嚣张此时也黯淡了:“忍忍吧,宰相门房七品官,小鬼最难缠。贵人们平日里对咱们再客气,可说到底咱们还是贱籍,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宋引章一震,似是受了严重打击,喃喃地重复着那句“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一瞬间,许多面孔在她面前闪现,周舍、华亭县的官员、池衙内,都或嘲笑或鄙视地重复“贱籍”二字,他们的面孔在宋引章眼前飞速地旋转,宋引章摇摇欲坠。就在她站立不稳的一瞬间,忽然有人扶住了她——顾千帆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

宋引章惊喜不已:“顾副使!”

顾千帆松了手,低声道:“站稳了。这会儿就顶不住,待会儿还怎么在诸公面前献艺?不想忍下这口气,就用你的琵琶当剑,狠狠地刺回去。”

宋引章闻言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忠叔这时匆匆迎出:“顾副使——”

顾千帆指了指宋引章额间的汗,声音虽不带太多情绪,眼神却足以让忠叔感到威压:“你打算就这么让她们给萧相公献艺?”

“小的疏忽!”忠叔忙招呼身后的婢女,“还不快引两位娘子去整理妆容?下去领十鞭子!”

婢女们忙接过宋引章手中的琵琶,扶走了宋引章和张好好,直走到转角处,宋引章仍在频频回望顾千帆的身影。

忠叔满脸堆笑地引着顾千帆进了正堂:“您可算来了,相公一直在等您呢。”

顾千帆并未答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了柱边留给他的位置上。

萧钦言见顾千帆来了,眼中顿时一亮,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了微笑。

顾千帆端起酒杯,遥敬萧钦言了一杯,萧钦言心情大好地举杯喝干。顾千帆又举杯遥敬自己的上司雷敬,却不动声色地冲着柯相身边的齐牧一礼,他今日赴宴,既是因为之前答应了萧钦言,也是因为齐牧的那张字条,然而他的内心却仍在激烈地交战着。

萧谓在一旁嫉恨交加地看着这一幕,却也只能在桌子底下握紧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