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金屋藏(第4/6页)

赵盼儿也忿忿不平地说:“不过是自己做了这一行,就立个门槛,不想让别人来分一杯羹而已。哪有什么女人不能碰酒曲的老规矩,我从前看书里说过,给周文王酿酒的女官就叫女酒。”

孙三娘冲动地挽起袖子:“那咱们找那任员外说理去!”

赵盼儿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掌柜说的对,得罪了行会,对咱们没好处。反正我们两个也不懂酿酒,就别盯着这些自矜身份的正店了。东京酒楼这么多,咱们换一间再问就是。”她满眼不甘地看向望月楼,发誓道:“脚店也好,正店也好,总有一天,咱们把这看不起女人的破规矩改过来!”

正说着,两人又经过了一间酒楼,透过临街的竹帘,一位琵琶女正在弹奏一支欢快的曲子。

赵盼儿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落寞:“希望引章在沈家弹出的曲子,也能这么开心。”

欢快的琵琶声果然在沈家响起,宋引章弹得用心,而沈如琢却只是叫了几次好,不像往常那样对她赞不绝口。

宋引章停了琵琶,不快地:“以前还能寻章摘句的夸我,这会儿就只剩一个‘好’字了?”沈如琢忙道:“大巧不工,化繁为简嘛。怎么了,一脸意兴阑珊的样子,是昨晚上睡得不舒服,还是今早上的膳食不合意?”

“都不是。”宋引章闷闷地摇着头。

沈如琢眼珠一转:“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也有秘方可以治,附耳过来。”

宋引章深信不疑地凑上前去,却不防正碰在沈如琢探过来的脸上,被他深深一吻。

宋引章心中羞恼,轻轻挣扎起来:“讨厌,放开我!”

沈如琢却搂紧了她,哄骗道:“就不放,掌中绿珠,自然捧着抱着才能叫做珍惜。咱们以后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害什么羞嘛?”

他动作亲昵,宋引章越发不适,用力推开了他:“大白天的,别这样!”

沈如琢并不气馁,调笑道:“那晚上就可以了?”

宋引章更加不快:“不跟你说了!”

沈如琢做低伏小:“好引章,我错了,你就饶过我一回吧。”

宋引章还是不理,这时,一串珍珠璎珞突然在她面前晃动了起来。明珠个个有小指般大小,光彩照人,一看便不是凡品。

沈如琢一边摇晃着那串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璎珞,一边说:“看在这个的份上,还不行?这是上贡的合浦珠,千金难买。”

宋引章怔怔地接过那串珍珠璎珞,但她细细抚摸的,却是珠链下方的红珊瑚坠子。宋引章眼前闪过了前些日子赵盼儿和自己在小院中挽手而行的情景。那时她看到赵盼儿头上多了一枝陌生的火珊瑚钗,闹着自己也要戴。但那一晚,原本一直和她共享胭脂水粉的赵盼儿,却说什么也没拿下来。

宋引章一把扯下红珊瑚坠子,把珍珠扔在地上,干巴巴地说:“我不喜欢珍珠,只喜欢火珊瑚。”

沈如琢先是一怔,随即笑着吩咐丫鬟:“去,把府里所有的火珊瑚首饰,都给娘子找出来!”

不一会儿,那名丫鬟就端了一盘火珊瑚首饰回来,沈如琢一挥手,房间内就只剩下他和宋引章两人。

宋引章把玩着那些血红的钗环,眉眼终于舒畅。她反手把一只火珊瑚钗子塞给沈如琢:“替我簪上。”

沈如琢眼现笑意,依言行之。

宋引章看着镜中的自己,如同发誓般喃喃道:“凡她有的东西,我也要有。”

镜中,沈如琢拥着她:“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帮你摘下来。”

这一次,宋引章没有推开沈如琢。

宫巷中,顾千帆和陈廉随着内侍一路前行,迎面却见另一内侍引着齐牧行来。

而顾千帆似不认识齐牧一般,侧身避到一边,面无表情地给齐牧让路。

齐牧陡见顾千帆,眼中闪过尴尬,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微笑道:“听闻顾副使侦破帽妖案时受了重伤,如今都康复了?”

顾千帆心中微震,却面色不改地躬身道:“谢中丞关怀,已无大碍。”

齐牧满脸慈爱地说:“虽然是英雄年少,也要多注意保重啊。”

“是。”顾千帆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不再说话,现场一阵难堪的沉默。

齐牧犹豫了一下,做了个手势,旋即,他与顾千帆身后的内侍都迅速退开,给齐牧和顾千帆留下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齐牧上前几步欲扶起顾千帆,低声道:“千帆莫非是怪我迟迟未来探望?”

顾千帆却在他的手接触的自己的那一瞬间迅速弹开:“中丞言过了,下官位卑,焉敢劳动尊驾。”

齐牧发现顾千帆语气冷漠,再无一丝从前的孺慕之情后,不禁一愕。

“听闻中丞为帽妖所惊,官家特召入宫慰问,并许中丞离朝休养。更深夜重,还望中丞今后善自珍重。”顾千帆顿了一下,似是要彻底剥离过去的情分,随后又向齐牧深深一礼,“告辞。”言毕,顾千帆撇下齐牧,大步离去。

陈廉和引路内侍忙急急追上。

齐牧惊讶地望着顾千帆的背影,喃喃道:“难道,他都知道了?”

宫巷之中,两人一南一北,分道扬镳。

顾千帆疾步而行,随行的内侍被他甩在后面,只能小跑着跟上:“顾副使,你等等!”

顾千帆的眼前却如浮光闪烁一般,掠过旧时的画面——数年之前的齐牧拍着尚穿着青色官服的顾千帆的肩,鼓励地看着他;深夜,齐牧提着胡饼,来皇城司南衙探望顾千帆……飞快行走的顾千帆的眼角隐约有了泪光,眼前的事物也渐渐变得模糊。

就在这在一片模糊中,顾千帆走进宫殿,向穿着常服的皇帝躬身觐见,殿内除了他与皇帝,就只有萧钦言和雷敬在场。

皇帝走到顾千帆身边,温言道:“萧相此番能平安归来,顾卿居功甚伟。”

低眉垂首的顾千帆只看得到皇帝的官靴,他恭敬答道:“官家谬赞,实不敢当,此乃臣之本分。”

皇帝颇为欣慰地看着顾千帆和雷敬,不吝赞赏地说:“顾千帆忠勇果毅,可特进为客省使、皇城司使。雷敬执掌皇城司素有功劳,亦进为普州刺史、入内内侍省副都知。”

顾千帆闻言一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钦言,他深谙自己此番晋升,背后有萧钦言推波助澜,而这皇城司使的职位,正能实现他为母迁坟的夙愿。

见萧钦言对他缓缓点头,顾千帆只得与雷敬齐声道:“遵旨。”

在萧钦言的注视下,顾千帆机械地开口:“此番幸进,臣不胜惶恐,唯余一事,乞伏天恩。臣母早亡,幸赖姑母照拂,臣,愿为姑母请封诰命。”

皇帝听了顾千帆的请求,倒是略显意外,皇城司使位居从五品,按例其母其妻的确可以获封诰命,可顾千帆却要为姑母求诰命,这倒是新鲜。他来回踱了几步,终是无法决断,最终看向萧钦言:“我朝可有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