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御驾临(第2/6页)

“这个……”内侍面现为难之色,“奴婢刚才也问过林三司了,他说这是永安楼千山阁雅间的秘酒,除了进店的客人,概不外售的。只因为他是第二回 去,才送了他一小壶。听陈太常也想买,掌柜赵娘子都说不合规矩婉谢了呢。”

皇帝来了兴致,一下坐了起来:“哦,连太常卿都敢拒绝?这间永安楼还真有几两骨头。”

见皇帝感兴趣,内侍便多说了几句:“听说永安楼还有一位东主宋娘子,是教坊的琵琶色色长,当初萧相公寿宴,柯老相公在她琵琶上亲题了‘风骨’两字呢。”

皇帝闻言挑眉:“当真?柯政这老儿惜墨如金,竟然会主动给乐工题字?”

内侍察言观色着,适时地说:“等官家身子大安了,召她入宫进来献艺即可。”

皇帝兴致大盛:“不等了,朕现在就去,看看琵琶,也尝尝那个什么苏合郁金酒,是怎么个不饮一盏,枉做神仙法!”

夜色初浓,池衙内守在永安楼门边,开心地数着楼外排队的人数:“二十七、二十八……”

赵盼儿路过时听到了池衙内口中不住地念叨着数字,不禁奇道:“在数什么呢?”

“数钱啊。昨晚我盘了盘账,摊下来一个人能赚这个数呢。”池衙内眉开眼笑地比了个八字。

赵盼儿一哂:“鼎鼎大名的池衙内,不至于为这点钱就这么开心吧?永安楼这两天赚的,别说连本钱的一成都不够,比起你每天花在赌坊里的,也差得远吧?”

池衙内嘿嘿一笑:“过赌坊的瘾,哪有过这个的瘾好玩?我要是只懂吃喝玩乐,也做不到东京十二行总行头啊。嘿嘿,现在东京城里谁不夸咱们花月宴好、画中游棒?谁会嫌五十贯一位价格贵?咱们的预定都排到半年后去了吧,干嘛十天才开一次啊,依我看,就该每天都来!”

赵盼儿正色起来:“那可不行。物以稀为贵。花月宴要是每天都开一次,就不会让名士们趋之若鹜了。”

池衙内觉得赵盼儿说得有理,忙点着头应和:“也对,反正平日里一元阁的雅间又不是不开,咱们照样赚钱。对了,何四今儿特意去了潘楼王楼刺探军情,说酒楼行会的人,都恨死咱们啦!哈哈哈!”

赵盼儿不禁也笑了,颇觉解气地说:“他们不恨,说明我们还做得还不够好。谁叫他们立规矩,不许女人当正店掌柜来着?”

看着赵盼儿难得的笑颜,池衙内骤然失神,他轻咳了一声道:“说得对!不过盼儿姐,我挺好奇一件之事,之前你也没做过多大的生意,怎么开起酒楼来,就这么熟门熟路与众不同呢?”

换作别人,这番话可能是恭维,可池衙内说得极为真诚,赵盼儿便给他细细地解释起来:“也不算熟门熟路,只是因为我身在乐籍时就去过不少酒楼,看得多了,想的就会和别人不太一样而已。寻常的酒楼掌柜,每一样都想做得最好。可我是个什么都会一点、却什么都不精的人,所以只能往巧劲上下功夫。论吃食,潘楼的大师傅肯定比三娘做得好,可我们胜在是江南风味,比较新鲜精致,而且没有包袱,等大伙吃厌了,三个月后再换个西北风味就成;论酒水,我们没法自己酿,只能买李庆家的中等货,可加上名贵香料,就完全不同了;还有引章的琵琶,瓦子的玩乐,都是别人皆有、但不全有之事,我只是换个模样把它们呈现出来而已。”

池衙内听了眼前一亮,拍手道:“对对对!我经常跟何四他们说,蹴鞠队的教头往往不是脚法最好的那个,但他比别人心里有数,怎么布阵,怎么攻防,所以才能是整支队伍的主心骨!”

赵盼儿不禁莞尔,这个比喻也只有成天想着蹴鞠逗鸟的池衙内想得出来。

池衙内又被她的笑容闪了一下,突然间,热血上脑,他冲口而出:“盼儿姐,你会做生意,我是个总行头。你蹴鞠筑球踢得好,我白打也不赖;你会玩骰子,我跟你棋逢对手。要不然咱们俩就索性一起好得了,反正你也跟顾千帆那家伙——”

见赵盼儿眼神瞬间变得危险,池衙内下意识跳开一步:“你别打我,别生气啊,我是真心的,不是想轻薄你……我错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说完,看也不敢看赵盼儿,一溜烟地跑了。

“等等。”赵盼儿叫住了池衙内。

池衙内猛地刹住脚步,险些因为惯性飞了出去,他幸福无比地回过头:“你愿意跟我好啊?”

赵盼儿淡淡道:“东家,你既然这么无聊,不如去一元阁门口帮着招娣干活吧。”

池衙内失望地地“哦”了一声,灰溜溜地拿起笤帚往一元阁走去。

一元阁眼下没有客人,其实早被收拾得窗明几净,何四原本正悠然自得地坐在窗边欣赏河景,见池衙内垂头丧气地拎着扫把走了进来,忙自觉地抢过扫把:“让小的来!”

池衙内一言不发地交出扫把,愁容满面地坐了下来。

何四一边扫着地,一边问一旁的池衙内:“衙内,有一件事,小的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以前那么讨厌赵娘子,这会儿又这么听她的话啊?”

池衙内不假思索:“我指着她把永安楼弄好啊。”

何四却不嫌事儿大的说:“可那也不能指使您老干脏活累活啊。以前好好姐不时也对你发个脾气什么的,那会儿你可没现在这么好的脾气。”

池衙内耷拉着眼皮,闷闷地开口:“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何四连忙闭嘴:“小的不敢。”

池衙内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儿挺离奇的,认真想了一会儿方道:“她们完全不一样,你懂吗?张好好支使我,是拿乔作怪,老觉得只有我做低伏小,才叫宠她爱她;可赵盼儿支使我,是真为了永安楼干活——”

这时,一辆马车驶到了一元阁门外,池衙内一个蹦高应了出去:“哟,客官来了!”

便服打扮的皇帝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池衙内凭借多年来当绸缎行行头练出的本事,一眼看出这位眼生中年男子的穿着尽管低调,可实际上用料极为考究、绝非凡品。他赶紧热情地迎上去问:“请问有预定吗?”

皇帝没有开口,跟在他身后的内侍压着嗓子说道:“没有,不过我们有林三司的名帖,还请通融一二。”

何四不明就里,只顾着按规矩拒绝:“不好意思,要是没有预定的话,敝店恕不能——”

池衙内却突然挡在了何四前面,紧张地赔笑道:“敝店恕不能为您安排风景最好的东边雅间了,不过其他的雅间还有,您看——”

皇帝原本已经略显愠色,这时才微不可查地一点头。

见客人点头,池衙内忙躬身道:“请。”说完,还在何四惊异的目光下,亲自引着那一主一仆进了一元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