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雨欲来(第2/5页)

马丁似乎老实了。“明……明白。”他说。

“那就从我办公室滚出去。”

夜晚。

一个体型中等、棕发短耸的男人和衣躺在旅馆华丽的床罩上,脸上盖着眼罩。太阳没入了地平线,夜色慢慢爬过朦胧的地毯,吊灯里的煤气火焰嘶嘶作响,在房间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一只飞虫以精确的搜索模式在天花板上嗡嗡盘旋。

马丁没有睡着。他出动了所有的反监视昆虫来搜寻房间里的窃听器,以防情报局对他进行监视。他手头并没有很多昆虫:这玩意儿在新共和国是非法的,他把它们藏在堵塞的皮脂腺和蛀牙里才能偷运过关。现在它们派上了用场,正四下搜寻监听器材,并将结果反馈到他眼罩内的监视器中。

他终于确证自己并未受到监视,召回了那只飞虫,关上它的量子扰动超导传感器,也让跳蚤们恢复休眠状态。他站起来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情报局没有别的办法对他进行监听,除非衣橱背后装着机械磁鼓录音机。

他从皱巴巴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本薄薄的皮面本子。“说话。”

“哈罗,马丁。启动完成,百分之百确定。”

“好,”他清了清嗓子,“反向通道,启动。我要与赫曼通话。”

“呼叫中。”

本子安静下来,马丁无聊地等待着。那个本子似乎是一台个人助理设备,也就是现代地球上的商务人员使用的普通数码秘书。这样的设备可以置人任何随身物品——服装,甚至义齿,但马丁还是让它保留着老式硬壳。不过普通的个人助理可不会有因果频道插件,更何况是一个距离远达九十光年,有五千兆带宽的因果频道。尽管本地人员通过一条公园长凳上的废弃投信口把这东西交给他的时候,已经有两千兆带宽被用掉,但这个频道对马丁还是异常宝贵。事实上,若是被秘密警察发现,这东西就会要了他的命。

一艘亚光速飞船载着这个因果频道中心的量子黑盒离开七角星系已经快一百年了;与之相对的另一个量子黑盒由姐妹船运载去往地球方向也已经八十年了。现在这两个黑盒提供了星球间的一个即时通讯频道,从狭义相对论的角度讲它是即时的,但不能违背因果律,其容量上限决定于创建时的量子比特数。一旦这五万亿比特用尽,这个频道也就完全失效,直到下一艘亚光速飞船到达。(这样的飞船并不罕见——建造发射一艘一公斤重的星网飞船,装载不高于一百克的载重,飞越数十光年,所需要的技术只不过是个家庭作坊的水平——但是新共和国当权派臭名昭著,不愿人们同意识形态不纯洁的外空间进行接触。)

“哈罗?”个人助理说。

“助理:是赫曼吗?”马丁问。

“我是助理。已经接通赫曼,所有认证码已全部更新。”

“我今天见了情报局的一个公仆检察官,”马丁说,“他们对于颠覆活动极端敏感。”五秒钟内的二十二个词,高保真信号,大概五十万比特。转录成文字后大概为一百比特,再经过无损压缩,可能只要五十比特。这用掉了马丁的个人助理与地球的连接通道内的五十比特。如果马丁去邮局发这个信,每个字会被收取一元,要排一天的队,邮政检察员还会在旁监听。

“发生了什么事?”赫曼问。

“没什么要紧的,但是我受到了警告,而且是很严重的警告。我会写在报告里。他们没有查问我的雇主。”

“有没有查问你的工作?”

“没有,至少我没看出他们有疑心。”

“他们为什么盘问你?”

“他们在酒吧里有间谍。他们想吓唬我。我还没有进入瓦讷克号飞船,进入船厂的手续很严格。我觉得他们好像很紧张。”

“有没有射门么特殊事件?舰队活动?出行准备?”

“我不知道有任何类似事件发生。”马丁咽下了后面的话;通过非法发射器与赫曼通话总是让他很紧张。“我会注意的。报告结束。”

“再见。”

“助理:关闭连接。”

“连接已关闭。”整个对话过程里,马丁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个人助理用主人的声调发音,而因果频道太昂贵,通过它传递音频流是一种愚蠢的奢侈。隔着一道七十光年的鸿沟与自己对话让马丁觉得异常孤独,更何况身周是这样真切的恐惧。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大嘴巴没头脑的外国工程师,要在皇家战斗巡洋舰瓦讷克号上进行两个星期的引擎升级工作,却被延期滞留。他实在演得够好,竟能从巴斯里克监狱生还。

他们要是知道他真正的雇主,他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你认为他是间谍吗?”实习检察官瓦西里·穆勒问。

“在我已知范围内不是。”公仆检察官对他的助手微微一笑,左眼上的淡淡疤痕皱了起来,有如魔鬼。“如果我有证据表明他是间谍,他很快就不是了,什么都不是了。不过我问你的不是这个。”他用对付差生的神情盯着他的手下。“告诉我,我为什么放走他。”

“因为……”实习生似乎有点迷惑。他到这里才六个月,离开学校和教授的羽翼不到一年,还是个少年,完全没有社会能力;和很多寄宿学校毕业的聪明人一样,他的头脑十分僵化。检察官个人认为这很糟糕,至少对于一个秘密警察来说是这样的——他必须打破僵化的习惯才能派上一点用场。不过他显然遗传了他父亲的智力,如果他也遗传了父亲的适应能力,并且幸运地没有遗传了叛逆性的话,他会是个很好的人选。

一分钟的沉默后,检察官提醒他:“你还没回答我,年轻人。再想想。”

“啊,你放走他是因为他大嘴巴,我们跟踪他就能找到那些听他宣传的人?”

“这次好点,但还不完全正确。不过你的论调很有趣。你为什么觉得他不是间谍?”

瓦西里恍然大悟;他尽力应付检察官的样子简直令人痛苦。“他太多话了,对不对,长官?间谍不会惹人注意,对吗?这样对他们不利。再说,他是为舰队服务的工程师,可是那艘飞船是他所在公司建造的,他们为什么要潜入这艘船呢?他也不可能是专门搞颠覆活动的,那些人才不会在旅馆的酒吧里废话。”他停住了,似乎对自己的推理很满意。

“说得好。可惜我并不赞同。”

瓦西里咽了口口水。“可是你不是说他不是……”他顿了顿,“你是说,他看起来太不像间谍了。他在酒吧里吸引注意力,讨论政治,做间谍不会做的事情——就好像想消除我们的怀疑?”

“很好,”检察官说,“你开始有检察官的思路了!请注意,我从来没有说过斯普林菲尔德先生不是间谍,我也没有说过他是。他可能是,也同样可能不是。但不管他到底是不是间谍,你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才会满意。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