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行前准备

尊贵的陛下,蒙主恩宠成为新共和国人民守护者的伊万·哈塞克三世皇上正在怒吼。“把司令从床上拉起来,搞成能见人的样子——中午有内阁会议,我一定要见他,现在就要!”

“是,长官!属下求皇上宽恕,请皇上恩准,去执行您交代的任务。”仆役在电话屏幕上鞠躬,然后匆匆离开。

“要不然……你打算怎么办呢?”皇弟迈克公爵冷冰冰地问,“用熨斗把他夹起来?”

“不太可能。”皇帝哼了一声,这点幽默已经到了他的身份所能允许的上限。“他都八十多了,我想他有权时不时地卧床休息一下。不过他要是病到战时都起不了床见皇帝,我就得逼他退休了。不过那样海军会有点骚乱,你想象不出来逼司令官退休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他轻蔑地说,“我们甚至得准备给他们发退休金!这事就跟让老爹禅位一样。”

迈克公爵优雅地咳嗽:“某些人可能是该考虑考虑了。在第二次中风以后……”

“对头,对头。”

“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让他统帅舰队。”

“我要是不给他优先选择权,海军头头们会有什么反应,我看你也没兴趣讨论。”他的弟弟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高等级电话又响了起来;一个身着制服的仆人将象牙嵌白金的话筒递给皇帝。公爵拿起了分机。

“陛下?司令官克茨老爷已经准备好与您通话。他向您致以最深的歉意以及……”

“行了。让他讲电话就成。”伊万恼怒地在座椅扶手上弹着手指,那座椅是一只哥特式的木制庞然大物,与刑具没什么两样。“啊,司令。就是您!首长,能与您通话真是太美妙了。您今天好吗?”

“今天……天?”一个尖细颤抖的声音从铜线那头迟疑地传来。“啊……嗯,对,今天。确实,对。我很好,谢谢,夫人。您没看到变色龙吧?”

“没有,司令,皇宫里没有变色龙。”皇帝容忍而肯定地回答,“您知道我是谁吗?”

在短暂的沉默里,他几乎能看见老司令迷惑地眨眼睛。“啊……唔。皇上?啊,伊万,孩子?已经是皇上啦?时间过得真快!”

“是的,叔叔。我打电话给您是为了……”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您能起床了吗?”

“是的,呼呼,我在浴室椅子上。我的老腿有毛病,你知道的。它们脆弱得不行,必须用很多毯子包起来,要不就会碎掉。现在不像我小时候了。不过我已经起床了。”

“哦,很好。您瞧,嗯……”皇帝的脑子飞快运转,再三考虑他的选项。他当然听说过司令身体不适,不过直到此刻才真有了第一手经验。他估计这是个很好的更换司令的理由;病得那么厉害,让他去承担职责明显不合适,更重要的是对国家也不利。

但他到底还是元老司令、新共和国的战争英雄、帝国保卫者、异端杀手、至少三个落后的农业星球的征服者,还是——虽然这不太重要——皇帝的叔叔,他祖父次妃的孩子。

皇帝下定决心,深深吸了口气:“我们有麻烦了。罗查德星球被包围了,我要派舰队过去。您是不是病得厉害,没法带队?”他朝公爵弟弟眨眨眼,希望……

“战争!”老人的咆哮声几乎把伊万震聋,“胜利属于时刻警惕的正义队伍,要与新保守派进行无止境的斗争!处死那些变革者!整死那些诽谤皇上的人!那些混蛋在哪儿?让我去会会他们!”背景里传来哗啦声,可能是助行架被扔到一边的声音。

迈克公爵朝他哥哥做了个怪相。“我想这就是问题的答案。”他说,“我可没说——我们派谁去推他的轮椅呢?”

新布拉格在赤道北面仅一千公里(这个星球因为水带地形而无比寒冷),火车刚过午餐时间便驶入了克拉莫卡车站。马丁下了车,召了一辆出租车去传送塔脚下的海军兵站,刻意忘记瑞秋——不管她的真名叫什么,让她自己想办法去。她在他生活中是个不受欢迎的多余人物,甚至可能给他带来灾难。

传送塔犹如高大的旗杆,在兵站上空若隐若现;四个由钻晶结构聚合物制造的圆锥一直延伸到同步轨道之上,在有严格技术限制的新共和国,这是个极端的例外。青铜色的弹头形升降机顺着缆索上下,从一端到另一端要一整夜时间。这里没有十九世纪末的情调,只有朴素的功能,卧舱按照古代神户工薪阶层住宅标准打造,载重量也有严格限制。(重力调控技术虽然存在,却是新共和国规避的技术之一,只供军用。)马丁匆匆进入第一个吊舱,不见瑞秋的踪迹,感觉大为解脱。

他在空间站的军用区下船,来到安检处,通过原始的安全检查,一次照射的X射线剂量可能就超过了他平时一年的上限。中间有些小小不快,一个军士长要求他出示个人助理,不过他解释说其中存有他所有的工作笔记,没有个人助理他将无法工作,随后便被放行,在一个简陋的绿色警卫室里休息了半小时。

终于有个士兵来接他了。“你就是修发动机的?”那人问,“我们一直在等你。”

马丁不爽地叹气。“我也一直在等。”他站起来,“带我去见你的上司吧。”

新共和国请月球上的米高扬-格列维奇-克瓦纳公司为他们设计一艘战舰,可以用海军创始人命名而当之无愧;它看起来应该像一艘战舰,而又不是像很多真正的战舰那样,长得如同立体主义画家笔下的狂犬病毒加饮料罐。这种风格上的要求限制了功能,但是这艘战舰仍然令人肃然起敬——它那巴罗克式的导弹炮以及相控阵激光束和更先进的武器同样致命。而且它的卖相大大促进了市场宣传,米格公司靠这个型号从冤大头们那里发了大财。

马丁觉得瓦讷克号与新共和国一样,如同出自滑稽歌剧,不过身在剧中可就不那么有趣了。铺天盖地的礼仪装饰、国旗和帝国徽标,制服齐整的仆人,军队里繁复的规矩都让马丁感到不该接这单活;巴斯里克监狱屋檐下那些被吊死示众的不同政见者更让他坚定了这个信念。要不是还有点责任感,他现在就要退还酬金,打道回府了。

经过迷宫般的船坞和通道,他来到一个门口,那个拥挤的八角形房间里亮着红灯。在一片开放操作板前,一个秃顶矮胖子工程师正在痛骂一个惊恐的年轻人:“该死的,以后不问我或者沃森纳色长官不准乱动,你这个笨手笨脚的蠢货!看到那个操作板了吗?那是备用主总线调解交换器,那儿。那个,”他指着另一个封闭操作板,“才是备用主断路器,长官叫你检查的东西。你刚才要动的这个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