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递送服务(第6/11页)

“等一下。”司令官嘶嘶地说道。显然,他非常紧张。“我觉得很热,但清爽了许多。”老头子伸出双手,抓住了轮椅两侧的扶手,然后让罗巴德大吃一惊的是,他竟然站了起来。“吾皇在上!我能走路了!”

罗巴德百感交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主人是不可能被疾病征服的。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但又非常骄傲。按理说,老头应该无法这样做:中风之后,他已经半身不遂了。医生已经说过,这种身体上的损伤是无法治愈的。但克茨居然从轮椅上站起来,还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一步——

从控制塔到城堡的路上,他们在飞扬的尘土中前行,四周模糊一片。军官们征用了一架运输机,从一半已经荒弃的城市中跳跃而过,城中半数的房屋被烧成了白地,而另一半则萌生出怪诞的赘疣。城堡也已荒废多时。他们先把司令官安顿在公爵的卧室,然后寻找厨房,到巨大的地下食品库里搜索能吃的东西。

有人升起了一面旗帜,卫兵守在大门旁。两个胆怯的女佣,像小老鼠一样从藏身处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向旧日的雇主老爷们屈膝行礼。接下来是一场彻底的大扫除,破烂的家具被无情地丢进了柴火堆。被砸碎的长窗后面,一幅幅应急帘幕——钢制丝网和蛛网纤维——也被收拢起来。卫兵们携带着枪支,已在门口站岗。供水管道也经过了仔细检查。在炎热的午后,飞扬的尘土中,更多身穿制服的军人在这里来回奔忙。忙碌,大家都在忙碌。

罗巴德偷空闯进了检察官方·贝克的办公室。没有一个革命首脑能深入城堡来到这里,或许他们都已死在主动反制装置之下。情报局长的所有用具都摆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罗巴德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应急因果频道器:尽管带宽监控仪显示剩余用最还在百分之五十以上,但因果频道器的嫡值已被彻底最大化。最糟糕的怀疑终于得到了证实。他慷慨地使用了方·贝克储存的外国杀虫剂,把自己浑身上下喷了个遍,直到空气都变成蓝色,呛得他喘不上气来。接着,他把一件小玩意儿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那是非法违禁品,任何情报局之外的人若是胆敢拥有它,便是死路一条。随后,他离开了房间,紧紧锁上房门,重新去履行司令官男仆的职责。

当他忙着干活的时候,公爵宫殿外漫无目的聚在一起的人丛已经变成了声势浩大的人群。一张张焦虑而又痛苦的面孔正盯着他: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们在生活中的位置已被剥夺,被排除在一切计划之外。这些失落的人,绝望地寻找着安慰和寄托。无疑,其中许多人已加入了持不同政见者的地下组织,更多的人还愿意充分利用‘节日’造成的奇异的环境条件,把自己的个人能力提升到最大限度。接下来这些年里,哪怕‘节日’明天就要消失,这片人烟稀少的内陆地区也会住满食尸鬼和魔法师、会讲话的动物和神通广大的女巫。有些人不想让自己的人性得到超越,他们只渴望过一种安宁平和的普通生活,但‘节日’剥夺了他们享受这种生活的权利。有个穿军大衣的家伙正在广场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那是个满脸菜色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快要饿死了,若是换作其他场合,罗巴德肯定会把他认作拦路抢劫的强盗。而此时,在这里,那个人可能只是社会巨变中的残渣余孽,对自己那个被完全遗弃的团体依然忠心耿耿。但仓促之间做出的判断可能并不可靠。

罗巴德向前方望去。远处,大约半英里之外,升起了滚滚烟尘。嗯,来了。

宽阔的走廊正对着前门,通往主楼梯、舞厅,以及城堡内无数更小、更隐秘的地方。通常,一个男仆会从边门进出府邸。但今天,罗巴德大步迈进了正门,而平日里,高大的正门是迎接王国大使和骑士的地方。没人注意到他,四处都是灰尘,他穿过大厅,把尘土踩进碎瓷砖的裂缝中,绕过打碎的枝形吊灯。他一路未作停留,一直来到了明星会议室的门口。

“——再来一条羊腿。该死的家伙,你不会敲门吗,伙计?”

罗巴德在门口停下脚步。司令官坐在总督的办公桌旁,正在吃一道冷盘一一名副其实的冷盘,从地窖找来的咸肉和泡菜全都冰凉。指挥官列昂诺夫和另外两名逃得生还的参谋军官正小心地侍立在一旁。“长官,革命卫队正朝这里逼近。我们大概还有五分钟的时间,要马上决定是战斗还是谈判。我斗胆建议,您是否可以等我们对付了那些家伙之后再接着用餐?”

列昂诺夫朝罗巴德转过身:“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竟敢打扰司令官!滚出去!”

罗巴德抬起左手,手心朝上,亮出了他拿来的那张卡片。“你以前见过这种东西吗?”

列昂诺夫的脸色一下变得刷白:“我——我——”

“我没时间谈这个。”罗巴德粗鲁地说道,随即转向司令官,“大人?”

克茨眯缝起眼睛盯着他:“还有多少时间?”

罗巴德耸耸肩:“我永远都要守在您的身边,大人。我要保护您的安全。我刚才说过,有一群人正从南岸朝我们这里赶来,已经过了老桥。我们只有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做决定,该如何应对。但我拿不准,如果我们朝他们开枪,恐怕就争取不到任何朋友了。”

克茨点点头:“那好,我去和他们谈谈。”

现在轮到罗巴德大吃一惊了。“长官,我想您应该坐上轮椅,而不是去同革命分子谈判。您能肯定——”

“小伙子,这八年来,我从来都没像现在感觉这么好过。这里的蜜蜂螫起人来可真他妈的古怪。”

“是啊,您说的没错。长官,我相信,您的病情已经得到缓解。显然‘节日’掌握了范围相当广泛的分子技术,要治愈您的脑血管系统疾患,更是不在话下。如果他们愿意——”

克茨抬起一只手:“我明白,但这样,我们什么事情都要听凭他们摆布。我要下去和那些人谈谈。他们当中有老家伙吗?”

“没有。”罗巴德一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看到。您的意思是——”

“返老还童是人们共同的期望。”克茨说道,“即便有谁赖在本不属于自己的床上不起来,也只会希望自己在偷情时被嫉妒的丈夫开枪轰掉,绝不会盼着被厌倦了给老家伙倒便盆的护士弄死。如果真像我们的情报所说的那样,‘节日’帮人们实现愿望——”他站起身:“罗巴德,把我的礼服拿来——哦,还是你去吧,对,就是你,克索夫,你来当我的勤务兵。现在罗巴德比你们的官阶都要高。别忘了我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