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永昌(十一)(第3/4页)

"你既然说话了,那就是从右开始杀。"

话音刚落,手起刀落。

一颗头颅瞬间斩落,血液喷溅出来,腥味窜出来。

紧接着第二把刀也扬起,刀刃上流动着凄艳的暮色。

……

此时,未央宫危如累卵。

齐元襄等后知后觉的发现,齐凌根本没有逃走的打算,他把重兵放在了未央宫,羽林军由赵睿所领,不计一切代价火速攻下了北阙,直逼北司马门。

只要北司马门一破,大军将长驱直入,不须半日,未央宫便会易主。

如若往日,按照未央宫的城防之森严,城墙之厚重,府库之充盈,只要将诸门紧闭严守,至少也能撑上三个月。

但雪上加霜的是,没有大行皇帝的遗体,只需要齐凌在各个场合露面,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策反随时在进行,赵睿常年替皇帝干肃清诸侯的脏活,已是深谙此道的熟手,几乎时间每过一刻,未央宫都有人叛变,即将日落的时分,局势已经“八面起火”。

齐元襄万般不得已之下,使出了下下策——将皇后和皇太子请上了北司马门,与对方谈判。

未央宫的卫士旗旄只有玄、纁两色,当一顶巨大繁丽华盖出现在城楼上时,异动被禀报至赵睿处。

而后不到数个弹指的时间,哨楼旗飞,鸣金罢兵,将士呼喝,弓弦由崩而松,箭矢收回壶中,军士结阵,纵列成阵法,赵睿策马从阵中奔出。

斯时,云开雨霁,残霞大片大片摇摇欲坠,落日未落,未央宫的墙是一堵龙战于野的玄黄之色,无穷无尽,伸到天边去。

就在羽林军|转换阵法的当头,未央卫士也在飞速变动,举起罢兵之旗,箭手暂释弓弦,大戟士举重盾挡在最前方蹲下,齐元襄受其谋士之谏不亲自出面,反反复复告诫吓唬朱晏亭,说这些人都为了杀她和她儿子而来,让她拿出当日呵斥他的态势,呵令他们退兵。而后自己按刀蹲在女墙之后,观察动静。

有人问他:“此计太险,可行吗?”

齐元襄冷笑道:“如果拿不回北辰门,北司马门再丢了,我就杀了她和她儿子,同归于尽。”

“皇后殿下。”赵睿策缰,向上喊道:“我等奉天子命,讨伐乱党。若殿下不欲与乱党为伍,请殿下即刻下令解兵开门,奉天子入宫;若殿下受反贼挟持,自顾不暇,便走下城楼,等臣等营救,切莫以身犯险,助纣为虐。”

城楼上的华辇里,朱晏亭怀抱太子安然端坐着,对他的质问不置一言。

赵睿几番交涉未果,说得最疾切时,得她蹙眉不耐的一句“退兵”,面色阴沉额头冒汗,所驭骏马都开始不安刨蹄。

长安战局瞬息万变,围绕各个城门、街巷、甚至是官员的府邸,几乎是上百个点一起作战,一处的拖延都可能带来不可承受的后果,每一刻都是人命。

但他又不敢当真将她和太子一箭射死,也不能让战局胶着在此。

正焦头烂额时,一斥候飞奔而来,向他传信:“宫内探子来信,皇后已神智不清,私|处时状若疯癫,多进安神之药,今日朝会未发一言,恐已为敌之傀儡。”将探来之事,细细说与他听。

赵睿惊诧得无以复加,朱皇后的手腕朝野皆知,她从桂宫私下回未央宫结盟乱党,反相已露,怀拥太子这个重器,手中尚有朱恂等,本料和临淄党应当分庭抗礼。

没料到竟在这个当头脑子坏掉了,能让临淄党全然压在头上,真真切切是失了神智了。

“陛下知道了吗?”

“知道了,圣驾将临。”

暮色再浓了些时,齐元襄发现城楼下阵法又发生了变化,精兵攒心,戒备增强,厚重铁盾向前排,知道将有紧要人物至。透过城垛的缝隙,见刀刃戟锋像潮水雪浪一样打开,拥出当中策马玄袍金冠的青年时,呼吸骤止。心跳猛烈的像要擂动城墙,向左右猛使眼色,命□□手戒备,只要越过一射之地,便将他射杀——

从城楼上看,那青年似大病初愈,面上隐隐透着青白交加的病气,拉住缰绳后,目光的就紧紧锁在了华盖下,眼眸中燃着幽幽寒火,只这双眼睛未让病气侵进,厉得慑人。

齐元襄全身隐在墙后,只有一只眼睛远远看着,却好像与他对视了,骤觉呼吸发紧,按着刀的手也润出汗来。

这人出现后,北司马门中发生了不小的骚动,齐元襄颤着声下令:“快散布军中,只是样貌相似的人,如有疑者,立斩不赦。”

还不放心,又手忙脚乱的吩咐:“□□手后撤,盾士也撤下去,换临淄死士来。只要见过他,又不是我们的人,通通杀了。”

说完这些,犹不放心,起身去塔楼布防。

不过须臾,朱晏亭身旁竟没了像样的护卫。

她绀色软衣,一起一伏的柔软胸口,从铜铁盾里剥露出来。

在城楼掀起这阵恐惧惊讶的骚动中,却只有她没有受到影响,静静的坐在那里,睁着一双美丽而空洞的眼睛,乍一望去似一个完美的偶人。

许是雨后风凉,寒气侵腑,齐凌向城楼望过一眼,便五脏六腑都牵痛,佝偻上身咳嗽,苍白面上泛出赤色,推开侍从递来的氅衣,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他为人所挟的妻儿。

提声喊道:“皇后。”

那美丽人偶今日听了太多这样的称呼,没有任何反应,分明正对着他,却面挂冷冷笑容,眸光低低的,傲慢又骄矜。

他感到更深的牵疼,哑了些声,一字一顿,再唤:“朱晏亭。”

这才叫她表情新鲜起来,却也仍然只是目中掠过浅浅淡淡的兴致。

他便又唤:“阿姊,你真的认不出我了?”

三唤以后,她才答应,微笑起来。

“你都要杀我了,我又何须认得你。就凭你嘴上抹蜜,攀叫声阿姊?”

齐凌也笑了,忍耐身上的病痛面上涨如血色,喉咙嗽声不止:“你……结同乱党,为祸长安,我便杀不得你?”

她笑意凝结在面上,笑靥如花,不做声。

齐凌嗓音轻颤:“那日我病笃,阿姊说哪儿也不去。醒过来,阿姊却已经背信弃诺,携子投敌……你做的其他事我都不问,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他们用太子的性命胁迫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依旧不做声,那笑像润不进肤的胭脂,虚浮在脸上。

问话如投石入深渊,嗡嗡的,只有回声。

告诉他,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陛下……”赵睿不忍,想提醒他这只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手碰到他肩膀,却发现他颤得厉害,后颈也布满了白粒,是森森的汗。

他握着马缰的手被一圈缰绳绞得发白,像要用缰绞断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