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万艳书 上册》(17)(第3/3页)

然而她理解他,她也曾经一样。

在遇见这个人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有救。她没日没夜地狂饮豪赌、吸水烟、捧戏子,稍微看得上眼的男人就勾上床过夜——连詹盛言也是她一夜之欢的结果。她比那些伤害自己的人加倍狠烈地伤害自己,比他们强加于她的堕落再堕落上一千倍,这是好胜的她可以胜过他们的仅有的方式。而把她从这无止境的自残和堕落里救出来的,是詹盛言。

为此,她也会不惜一切去拯救他。

她起来自己点了一袋烟,放任那罐汤在手边一点点地变凉、冷却、变质,直至结成硬块。大概所有滚热的事物最终都会如此,一罐汤,或者一颗心。

翌日过午,憨奴推开门,只见满室浓浓的烟雾,呛得人烈嗽不已。她抹去了被呛出的泪花,这才隐约瞧见雾影里坐着个人。她忙近前去,掏出手绢扇了扇,见白凤还披着昨夜的寝衣,眼底下两大块隐青,手中捧着水烟袋,口鼻里仍在吞云吐雾。

憨奴不由得惊呼道:“姑娘一夜没睡?”她又探头揭开了汤罐一瞧,“也什么都没吃?!”

白凤“噗”一声吹旺了纸煤,又吸了一口烟,仿似在和自己说话一样,“我是瞧着雪妹妹长大的,那么敦厚的一个人,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她。但那另一个人,我对‘他’是爱呀,爱得连自己的这条命都可以割出去,你懂不懂?”

憨奴听白凤说到后来声音都发抖了,也不敢朝她细瞧,只捂着鼻尖抽了一抽,点点头。

白凤转手把整只烟袋放去了桌上,烟气涌动之中,那金子与宝石打造的丹凤朝阳烟托流闪着鬼魅一样的碎光。“开窗透透气,叫人给我打水,我要梳洗出门。”

白凤拣了一身极素淡的竹根青紧身裉袄,梳起了祥云髻,插戴几件玲珑翠玉,出了廊,却久久徘徊着不肯去。

日影移过房顶,才见西边温雪的屋子开了门,却是温雪和凉春两个人一起携手走出来,都打扮得一团珠光宝气,各披着大红与金翠的斗篷,仿佛早开的春花。

她们也望见了对头的白凤,笑着摇了摇手道:“咦,姐姐怎装束得这样雅淡,这是要去哪儿?”

白凤笑而不答,只反问了一声:“你们去哪儿?”

“今儿二月二龙抬头呀,我们上棋盘街看舞龙去。姐姐一同去?”

“我还有其他事,不去了,你们快去快回。”白凤目送着两人说说笑笑地下楼走远,目光始终系在温雪的身上,那披着翠云裘的鲜绿背影亮得令她双眼刺痛。

待最后的一痕亮色也消失于垂花门后,白凤便转过脚,边走边交代:“不用院子里的车,就说出门走走路,你一个人陪我去找他。”

后头的憨奴疾步跟上前,“嗳,是了姑娘。可咱们去找谁啊?”

白凤字字分明道:“柳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