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万艳书 贰 上册》(22)(第4/4页)

“你说谁是屎?”

“你就别明知故问了。昨儿我回来盘算了一整,就怕你多心,便没告诉你。这姓唐的原是在莳花馆叫的局,文淑姑娘也在,这一看就是她撺掇的,无非是气不过我越过她跟你好了,才给我上了这么一盘菜。除了屎,还能是什么?就存心要恶心咱俩嘛。”

柳梦斋哈哈大笑了起来,“堂堂首辅家大公子,就被你说成屎?”

万漪瞧着他开怀的模样,捂嘴窃笑,“真管用。”

“什么真管用?”

“学艺时妈妈教我们的,倘或是客人吃醋,那就对着姓张的骂姓李的,对着姓李的骂姓张的,骂得越难听,客人越高兴!瞧,这就把你哄好了呀……”

柳梦斋笑得愈发厉害,向万漪的乳际伸手呵痒,“你个臭玩意,我瞧你就是想怄死我,怄死我,你好去做那堆屎的生意!”

他们笑着滚成了一团,把金元宝急得来回打转,又想蹦上来,又怕蹦上来要挨骂。

炕上那两人谁都没注意它,只吁吁笑喘着凝视彼此,而后他们接唇深吻,在打开嘴唇时,就把整个世界关在了门外。

终于,金元宝忍不住一个猛子跃上来。柳梦斋“哎哟”一声,他捂住自己的后腰,反手就给了那狗头一下,“你个傻狗压死我了!去去……”

但它不肯去,它就趴在他们两张脸旁边,瞪着黑亮亮的眼珠子。柳梦斋和万漪都被金元宝逗笑了,他们都是听得懂狗的眼睛的人:这是它最幸福的时刻,它爱的人们都在,它爱的人们也允许了它的爱。

柳梦斋伏在那儿,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狗儿,另一手就从万漪的前额滑向她下颊,她微汗的皮肤似要和脂粉一样在他指端融化。“你其他那些客人,我都不会当回事儿,他们没一个比得上我的,没一处比得上。可这个唐大——”

“我的小哥哥,你谁都不用比,没人能和你比。”万漪轻轻点了一点他精致又锋锐的鼻端,“只不过这种来头的,咱们得罪不起,捏着鼻子忍了吧。实在闹心的时候,你就冲我来,把火发出来就好了。”

柳梦斋苦笑道:“我最自责的就是这个。以往我还一向看不上我家老爷子在那帮贵官跟前的样子,可临到我自个儿,还不是照样抹下脸装孙子?怪只怪自个儿没地位呗,可我不敢跟那人叫板,却转过头欺负你,这不浑透了吗?”

“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咱犯得上说这生分话?像你这大少爷原就受不住气,你就痛痛快快的,该骂骂、该打打,你瘀气散出来,我还踏实些呢。反正我是你的人,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散,心甘情愿的,你自责个什么呀?听话啊,你有气就发,可不许憋着。”

“你也太好了……”

“你要真觉得我好,干吗不——”

“不什么?”

“没什么。”

万漪本打算说的是:“干吗不叫我跟你家去呢?”其实她原先也想过,要是柳梦斋能替自己赎娶,不就能与他长相厮守吗?然而她见他纵横花丛这些年,却从不曾纳过一房侧室,要么就是家中不许,要么就是他个人不愿,她若贸贸然提出来,多半是令他为难,也叫自己难堪罢了。可眼前的局面却又不同,突然杀出来这么一个唐文起,万漪生怕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和柳梦斋将会被拆散,一时间忘形,险些就脱口而出。但她随即就被一桩隐秘的顾虑揪住了心肠,便又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柳梦斋那一边却是另一番想法。他本是个只把女人当玩物的花花公子,但自打对万漪动了真情,就一门心思娶她回家,可无奈家族已到生死存亡之际。他记得小时候挨揍,总因为不肯认错而被父亲打得更凶,那份毒打已超过了对错误本身的惩罚,只在于摧毁他的自尊、羞辱他的骄傲,让他承认强权、承认现实。柳梦斋曾对此无比憎恶,他曾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低头。如果他还是那时的他,也许会不管不顾,先迎万漪做他的新娘,把以后交给命运的骰子吧!但现在的他绝不会这么做。他不能让万漪被他连累,跟着他在流放的路上冻饿而死——哪怕一丝丝微小的可能性,也不行。他不假思索地向现实低头,爱让他低头。柳梦斋满腹苦衷,却又无法宣之于口。他才听万漪那样问,胸膛里已是咯噔一声,但她开个头又不再往下说,他也无法确定她要说的一定是嫁娶之事,再追问不休,无非是给自己出难题,故此也一笑了之。

两个人尽管心心念念着同一件事,但嘴上都决计不提,恍惚间他们都感到屋子安静了下来,光听金元宝在呵呵地哈着气。

万漪先挣起了身子,她推开他,把适才散落在旁的银票一张张理好,遮掩着笑道:“我是说,不能白让你觉得我好呀,喏,拿着,赏你喝茶。”

柳梦斋“嘁”地笑着,手指一绕就把那一大叠子都插入她怀里,“你可算了吧,哥哥就穷到什么份上,也不至于收女人的回头钱。”

万漪还要去把那钱再掏出来,柳梦斋却一把摁住她,继之他们俩都怔了一怔:他那一只瘦瘦长长的大手底下是她的小手,还有她蓬软的酥胸。

柳梦斋即刻被引动了,他又一次俯过身亲吻她,这一次的吻翻涌着欲念和激情;他感到万漪的嘴唇在热烈地迎合,但她的身体却很快犹豫了起来。柳梦斋停下,定睛望她一望,笑起来,“小东西!咱也好了有一阵了,我真打算弄你到手,早给你办了,还等你回回推三阻四的?成了,别防贼似的防着我,我不动你别处,你就容我踏踏实实咬乖乖。”

万漪红了脸咯咯笑,“什么是咬乖乖?”

“你说什么是咬乖乖?”他又笑着凑过来,含住了她红润饱满的双唇。

[1]“挨城门”指在雏妓破处之后,紧接着与其发生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