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购物之旅 07(第2/4页)

“‘所见即所得’,没错,”芬兰人说,“我看过这人体内硅片的图纸。很华丽。他想象什么,你就看到什么。我估计他把想象集中成一个脉冲,随便就能烧焦你的视网膜。”

“你把这事告诉你的女性朋友了吧?”泽之巴江坐在仿麂皮中间中间朝前探出身子。“在土耳其,女人依然是女人。这位……”

芬兰人哼了一声。“你要是逗她,她会让你拿自己的蛋当领结戴。”

“我不懂这个俗语。”

“不懂算了,”凯斯说,“就是闭嘴的意思。”

亚美尼亚人靠回椅背上,留下一股金属爽肤水的气味。他开始对着一个三洋牌收发报机低语,诡异的希腊语、法语、土耳其语和偶尔的英语片段混合在一起。收发报机用法语回复他。奔驰车平稳地转过一个弯。“香料集市,也称为埃及集市,”汽车说,“位于苏丹·哈提杰于1660年建立的集市旧址上。它是这个城市主要的香料、软件、香水、毒品市场……”

“毒品,”凯斯看着雨刷在聚碳酸酯防弹玻璃上反复刷过,说,“你之前说什么来着,泽西,这个里维拉嗑药?”

“可卡因加杜冷丁,没错。”亚美尼亚人又开始和三洋说话了。

“他们以前管那叫德美罗,”芬兰人说,“他是个瘾君子艺术家。你混的圈子真有意思,凯斯。”

“无所谓了,”凯斯竖起夹克领子说,“我们会给这可怜混蛋装个新胰脏什么的。”

他们走进集市,芬兰人立即显得快活起来,似乎很享受这里的人群密度和封闭感。他们和亚美尼亚人一起穿过一个宽阔的大厅,头顶是烟熏火燎的塑料板和蒸汽时代的绿漆铁雕,上面挂着上千张扭曲闪动的广告。

“嘿,天哪,”芬兰人拉住凯斯的胳膊说,“瞧那。”他指指。“是匹马,老兄。你见过马没有?”

凯斯扫了一眼那只经过防腐处理的动物,摇摇头。它陈列在一个台子上,旁边是一间卖鸟和猴子的商店。那东西的腿被路人的手摸了几十年,已经油黑水滑。“我在马里兰见过一匹马,”芬兰人说,“那已经是瘟疫之后三年了。阿拉伯人还试图用DNA编码再养出马来,但就算生出来了也总是挂掉。”

他们走过那匹马,它棕色的玻璃眼珠好像还跟在他们身后。泽之巴江领着他们走进市场中心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这里房顶低矮,好像已经开了几百年没消停过。穿着肮脏白外套的瘦弱男孩们在拥挤的桌子之间闪来闪去,小心地保持着钢托盘里酒瓶和小茶杯之间的平衡。

凯斯从门外一个小贩手里买了包颐和园。亚美尼亚人对着他的三洋嘟嘟囔囔。“来,”他说,“他已经在行动。每天晚上他都坐捷运来集市,从阿里手中买配好的毒品。你的女人跟得很近。来。”

那条巷子非常古老,太古老了,墙面全是深色的大石头块。崎岖不平的路面上有股子气味,好像这古老的石灰岩里吸饱了一个世纪以来车子里漏下的汽油。“屁都看不到。”他低声对芬兰人说。“甜肉可以看得到。”芬兰人说。“安静。”泽之巴江的声音有些太高。

有木头在石头上摩擦的声音。离巷口十米处透出一束黄色灯光,洒在湿漉漉的卵石地面上。一个人影走出来,门又关上了,伴着那种摩擦声,狭窄的巷子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凯斯颤抖了一下。

“来了。”泽之巴江说。市场对面的屋顶上射出一束耀眼的白光,浑圆的光圈罩住古老木门旁那个身形苗条的人。一双明亮的眼睛左看右看,然后这个人轰然倒地。凯斯还以为他中了枪。这个人趴在地上,金发被古老的石头衬得有些苍白,雪白无力的双手显得楚楚可怜。

探照灯一动不动。

倒地那人的夹克从背部鼓起来,爆开,鲜血直喷到墙上和门上。那具血淋淋的躯体——应该就是里维拉——没动弹,血光中有一对灰粉色的胳膊在飞舞,异常地纤长柔韧,似乎透过里维拉的遗骸将自己从地面拉了起来。这东西有两米高,长着两条腿,似乎没有脑袋。它慢慢转过身,面对着他们。凯斯看到了它的脑袋,却没有脖子,也没有眼睛,皮肤是肠肚一样的粉红色。它的嘴——如果那算得上嘴的话——是圆的,一个浅浅的圆锥形边上密密麻麻排满了硬软难辨的毛发,闪着黑色的金属光泽。它踢开地上的衣服和肉体,走出一步,那张嘴似乎在搜寻他们。

泽之巴江不知用希腊语还是土耳其语说了句话,张开双臂,如同跳楼一般朝那东西冲过去。他穿过那东西,冲进光圈之外的黑暗之中,正撞上一把开火的枪。碎石从凯斯脑袋边呼啸而过,芬兰人一把拉住他,让他蹲下。

屋顶上的灯光消失了,眼前全是凌乱的余象:枪火,怪兽,白光。还有耳鸣。

灯光再次亮起,转动起来,在阴影中搜寻。在耀眼的光线中,泽之巴江靠在一扇钢门上,面色惨白,握住自己的左手腕,看着鲜血从左手的伤口中不断滴下。那金发人又变成了一个完好无缺的人,不带半点血迹,躺在他的脚边。

莫利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身黑衣,手中拿着她的箭枪。

“用无线电,”亚美尼亚人咬着牙说,“叫马哈茂德来。我们一定得把他带走,这不是个好办事的地方。”

“这小瘪三差点就得手了,”芬兰人站起来,笨拙地拍着裤子,膝盖咔咔作响,“你们刚才看的是恐怖表演,对吧?不是把汉堡扔没了之类的杂技。真他妈可爱。嗯,帮他们把这家伙弄走。我得在他醒来前把他的全部装备扫描一遍,保证阿米塔奇拿到回票价。”

莫利弯下腰,捡起一样东西。是一支手枪。“是南部,”她说,“很好的枪。”

泽之巴江呻吟了一声。凯斯看到他的中指几乎已完全消失。

黎明前的蓝色浸透了整个城市,她让奔驰车带他们去托普卡匹皇宫。芬兰人和一个叫马哈茂德的土耳其大块头把昏迷不醒的里维拉从巷子里带走了。几分钟后,一辆落满尘土的雪铁龙车来接应亚美尼亚人,他似乎已经快晕过去了。

“你是个混蛋,”莫利帮他打开了车门说,“你该忍住的。他刚走出来我就瞄准他了。”泽之巴江瞪了她一眼。“反正我们也用不着你了。”她把他推进车里,重重关上车门,对着镀膜车窗后那张惨白的脸说,“再碰到你我就杀了你。”雪铁龙吃力地开出巷子,笨拙地转上大街。

奔驰车安静地穿过苏醒中的伊斯坦布尔城。他们路过贝伊奥卢的捷运车站,疾速穿过迷宫般的荒凉后街和破旧的公寓楼。凯斯隐约想起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