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儒勒·凡尔纳大道的午夜 11(第2/4页)

那具躯体终于和四肢融合在一起,里维拉颤抖起来。头也出现了,一切变得完整。那是莫利的脸,她的双眼淹没在平静的水银之中。里维拉与莫利的影像开始更加激烈地交缠,莫利的影像缓缓伸出一只手爪,五条刀片从指尖滑出,如梦如幻般缓缓划过里维拉赤裸的脊背,露出里面的脊椎。凯斯只看了一眼,便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去。

他趴在红木栏杆上对着湖面呕吐过后,头脑被钳制的痛感才慢慢消失。他跪在地上,脸颊贴住冰冷的红木,注视着小湖对岸儒勒・凡尔纳大道上明亮的灯光。

凯斯十几岁时便已经在斯普罗尔见过这样的表演,那时候他们称之为“梦幻真实”。他记起那些清瘦的波多黎各人,他们在东区的街灯底下,在节奏欢快的萨尔萨舞曲中梦想着真实。那些梦想女孩抖动着,旋转着,围观的人们不断鼓掌。那些人要用到一整车的装备和笨重的头盔。

而里维拉只需梦想,便能让你感同身受。凯斯的头还在痛,他摇摇头,朝湖里唾了一口。

他能猜得到结局,猜得到终章。那是一种反对称,里维拉将那梦想女孩组装成形,而梦想女孩用那双美丽的手再将他拆解成块。梦里的鲜血浸透了那陈腐的蕾丝。

餐馆里传来欢呼声和掌声。凯斯站起来,抚平自己的衣服,转身走进二十世纪。

莫利已经不见了,舞台上也空无一人。阿米塔奇独坐在桌旁,仍然握着杯脚,注视着舞台。

“她人呢?”凯斯问。

“走了。”阿米塔奇说。

“找他去了?”凯斯问。

“没有。”有轻微的破裂声传来,阿米塔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酒杯。他的左手挪到杯身上,断裂的杯脚戳在那里,像一根冰凌。凯斯接过酒杯,放到一只水杯里面。

“告诉我她去哪里了,阿米塔奇。”

灯又亮起来,阿米塔奇淡色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她去准备行动了。你们会一起行动,但之前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里维拉为什么这样对她?”

阿米塔奇站起来,整了整衣领。“凯斯,去休息一下。”

“行动是明天?”

阿米塔奇毫无意义地笑了笑,走向出口。

凯斯揉了揉额头,环顾四周。食客们纷纷站起,男人们在打趣,女人们笑起来。他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包厢,里面阴暗而私密,闪动的烛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舞动的影子。

那女孩的脸突然出现,如同里维拉的投影,小小的双手扶着光滑的木栏杆,探身向前,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某个地方。她看的是那个舞台。那张脸虽不美丽,却令人过目难忘。一张瓜子脸,高高的颧骨显得异常脆弱,抿紧的大嘴,与鼻孔翕开的鹰钩鼻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转眼之间,她又消失在包厢里的笑声和舞动的烛光之中。

离开餐馆的时候,他看见两个年轻的法国男人和他们的女友在等候渡船,去往湖对面最近的赌场。

房间里静悄悄的,床垫一平如洗,如同退潮后的沙滩。她的包不见了。他四处寻找她可能留下的纸条,却一无所获。他紧张又不快,过了几秒钟才注意到窗户上的景色。他抬起头,看见德斯德雷塔大街上那些昂贵的商店:古奇,艳子,爱马仕,利博迪。

他呆呆地看了一阵,摇摇头,走到操纵板旁边,关掉全息景象,再次看见窗外远处斜坡上的那些公寓。

他拿起电话,走到凉意飕飕的阳台上。

“我要马克斯-加维号的电话,”他对前台说,“在锡安岛群注册的一艘拖船。”

合成语音念出一串十个数字。“先生,”合成语音接着说,“该船是在巴拿马注册的。”

电话铃响到第五声,马尔科姆才接起来。“谁?”

“我是凯斯。马尔科姆,你那里有调制解调器吗?”

“有。你晓得啦,在导航电脑上边儿。”

“老兄,能不能帮我取下调制解调器,接在我的保坂电脑上?然后打开我的操控台,就是上面有棱的那东西。”

“先生,你那边还好哇?”

“呃,我需要帮助。”

“就来了,先生。我去拿调制解调器。”

马尔科姆用电话线连上调制解调器,凯斯的话筒里传来轻微的静电声。他听见了保坂电脑的鸣响,才说:“加上冰墙。”

电脑中规中矩地说:“你所在的位置受到严密监控。”

“操。”他说,“算了。不用冰墙了。接通思想盒。南方人?”

“嗨,凯斯。”平线通过保坂电脑的语音合成芯片发声,那精心打造的南方口音便完全消失了。

“南方人,你赶紧来这里帮我搞点东西。不用隐藏形迹。莫利在这边,但我想知道她的具体位置。我在洲际酒店西335号房。她也在这里登记入住,但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名字。就通过这电话进来,帮我查他们的纪录。”

“马上。”平线说。凯斯听见平线入侵的白噪声,微笑起来。“搞到了。罗丝·克洛尼。已经退房了。我花了几分钟才整翻他们的安全网,搞定这事。”

“去吧。”

电话随着思想盒的行动而咯嗒作响。凯斯拿着电话回到房间里,将话筒平放在床垫上,去浴室刷牙。他走出浴室,房间里那套博朗牌视听设备的显示器突然亮了起来,一个日本明星靠在金属色垫子上,屏幕之外有记者在用德文提问。凯斯瞪住屏幕。屏幕上有蓝色的干扰波闪过。“凯斯,宝贝儿,你疯了吗?”缓缓的语声十分熟悉。

阳台的玻璃墙上再次闪出德斯德雷塔的街景,随即模糊下去,扭转起来,变成了千叶城的“茶罐”酒吧,里面空荡荡的,红色的霓虹灯在两壁的镜子之间折射到无穷远处。

罗尼·邹带着种死亡气息走上前来,仍然是高高的个子,仍然是药力之下那舒缓的动作。他独自站在方桌之间,双手揣在灰色鲨鱼皮衣服口袋里。“真的,老兄,你好像完全散架了。”

他的声音从博朗牌视听设备的音箱里传出来。

“冬寂。”凯斯说。

那皮条客慢吞吞地耸耸肩,笑起来。

“莫利在哪里?”

“你不用担心。凯斯,你今晚搞砸了。平线已经弄得自由彼岸到处警钟长鸣。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老兄。这和你的资料不符。”

“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叫他住手。”

邹摇摇头。

“凯斯,你保不住自己的女人,对不对。你总会失去她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失去她们。”

“我他妈要把你整到瘫痪。”凯斯说。

“不会的,你不是那种人,老兄。我了解你。你知道吗,凯斯?我猜你已经想通了,在千叶城叫迪安做掉你那小婊子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