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迷光行动 16

“你老板在网上等你。”平线说,“咱屁股上那艘飞船里有台一样的保坂电脑,他从那里连过来了。那艘船叫埴轮号。”

“我知道,”凯斯心不在焉地说,“看见了。”

他面前出现一团白光,挡住了泰西尔-埃西普尔的冰墙。白光中现出了阿米塔奇那张平静专注而又万分疯狂的脸,眼中空无一物,像是两粒纽扣。阿米塔奇眨了眨眼,注视着他。

“冬寂大概也搞定了你的图灵警察哈?就像搞定我那几个一样。”凯斯说。

阿米塔奇仍然注视着他。凯斯努力克制想要转开眼睛的冲动。“你没事吧,阿米塔奇?”

“凯斯——”那一瞬间,在那蓝色眼睛后面,似乎有什么在变动,“你见到了冬寂,对不对?在网络里面。”

凯斯点点头。马克斯-加维号上这台保坂电脑内置的相机会将他的动作传送到埴轮号的屏幕上。他想象着身旁的马尔科姆听不见思想盒的声音,也听不见阿米塔奇的话,只能听见他喃喃自语。

“凯斯——”那双眼睛变大了,阿米塔奇靠电脑更近了,“你看到的他是什么形象?”

“高清晰度的虚拟感受构形。”

“是谁?”

“上一次是芬兰人……再之前是那个皮条客……”

“不是格尔凌将军?”

“哪个将军?”

面前一片空白。

“回放,叫保坂电脑查一查。”他告诉思想盒。

随即切换到虚拟感受。

他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莫利蹲在几条钢梁中间,离下面污渍斑斑的地板有二十米高。这个巨大的房间应该是停放或维修飞机的所在,地面是打磨过的混凝土。他看见里面停着三架和加维号差不多尺寸的航天飞机,维修进度各不相同。有人在说日语。一个穿着橙色连身服的人从一辆圆滚滚的工程飞船里走出来,站在车子的一只抓臂旁边,抓臂以活塞驱动,却采用拟人外形,样子很古怪。那人在一台移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然后挠了挠胸口。一辆红色的无人驾驶推车过来了,轮子上用的是灰色充气车胎。

她的眼睛里显示出“凯斯”的字样。

“嗨,”她说,“我在等向导呢。”

她又蹲下了,那件“现代黑豹”外衣的胳膊和膝盖都变成了和大梁一样的蓝灰色。她的腿在痛,愈来愈尖锐,毫不止歇。“我该回去找秦医生了。”她喃喃地说。

一样东西带着嘀嘀嗒嗒的轻响,从暗处冒出来,停在她左肩的高度。蜘蛛一样又弯又长的细腿上,球形主体在左摇右摆,发送出一毫秒的漫射激光脉冲,随后停住不动。那是一辆博朗牌自动探测仪,凯斯也曾经有过一台同一型号的,是克利夫兰的一个销赃客打包送给他的。这东西就像只漂亮的黑色长腿蜘蛛,球形身体还没一个棒球大,球体中间的一盏红色LED灯开始闪烁。“好了,”她说,“我知道了。”她站起身,用左腿支撑身体的重量,看着那台小小的自动探测仪朝后退去,巧妙地绕过一条大梁,回到暗处。她转过身,又看向修理场。那个穿着橙色连身服的人套上一件白色真空服,她看着他戴上头盔,做好前方密封,拿起自己的电脑,回到工程飞船里。引擎声音响起,一块十米直径的圆形地板缓缓下沉,将那飞船带出视野之外,只留下耀眼的电弧灯光。那只红色的自动探测仪在那电梯留下的大洞旁耐心地等待。

她跟着那只博朗牌自动探测仪,在众多钢柱之间穿行。探测仪的LED灯以稳定频率闪动,引领着她前行。

“你还好吧,凯斯?你回到加维号上,和马尔科姆在一起了吧?肯定是的,还接入这里了。你知道吗?我喜欢这样。一直以来,我在紧张的时候,都会在脑海里和自己对话。假装有个朋友在那里,一个我信任的朋友,假装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感受,假装他告诉我他的看法,然后我就照办。这就像有你在一样。埃西普尔那个场景……”她咬住下唇,翻过一条钢柱,跟上探测仪。“你知道吗?我真没想到会那么变态。这里的人全是疯子,脑门里边好像都刻着发光的字儿。我不喜欢这里的样子,这里的感觉……”

探测器爬上一架肉眼几乎看不见的U形钢梯,梯子顶上一片黑暗。“宝贝儿,既然说起了劲,我就承认吧,我从来没期望这次能捞到啥。运气不好已经有一阵子了,自从签了阿米塔奇这单活儿,唯一的好事儿就是你的出现。”她抬头看看头顶黑色的圆圈,那探测器仍然闪着LED灯,向上攀爬。“倒不是说你他妈有多帅。”她微笑起来,然而这微笑瞬间便消失了,她咬住牙关,强忍住攀爬时腿上传来的剧痛。那梯子所在的金属管道刚刚容得下她的肩膀。

她爬出了重力区,爬向零重力的轴心。

她的显示芯片上闪出时间。

04:23:04。

他已度过如此漫长的一天。来自她的清晰感受掩盖了苯乙胺的后劲,但凯斯还是感觉得到。

那感觉比她腿上的痛更难受。

凯斯 : 0000

000000000

00000000.

“大概是给你看的。”她一边机械地攀爬,一边说。她眼角的显示屏上再次闪过一排“0”,随后断断续续地送出一条信息。

格尔凌

将军:::

为哭拳

行动

培养了

科尔托

并对

五角

大楼

出卖

了他:::

冬寂对

阿米塔

奇的

控制

主要是

通过

格尔凌

的形象:

他提到

格尔凌

表示

他快

崩溃了:

千万

小心::::

南方人

“嗯,”她用右腿支撑住身体停下来,说,“你那边大概也有麻烦了。”她低头看看,下方的入口泛着微光,还没有她双峰之间晃荡的黄铜钥匙大。再抬起头,上面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她用舌头顶开放大器,看见这条管道一直往上延伸,直到目力不能及的远方。探测仪还在小心地攀爬。“谁也没告诉我会这样。”她说。

凯斯退出网络。

“马尔科姆……”

“先生,你老板怪得很。”锡安人穿着一身蓝色的三洋真空服,比凯斯从自由彼岸租来的真空服至少要老二十岁。他把头盔夹在腋下,脑袋上戴着紫色棉线织成的网套,罩住满头小辫。他眯着眼,一半因为大麻的药劲,一半因为紧张。“一直朝咱这发命令,但都是巴比伦的战争命令……”马尔科姆摇摇头。“爱洛尔跟俺聊了,也跟锡安那边聊了,创始人说,咱不干了,撤。”他用棕色的手背擦擦嘴。

“阿米塔奇?”没有了网络或虚拟感受的遮蔽,苯乙胺的后劲全力袭来,凯斯皱起了眉头。大脑里没有感受神经元的,他告诉自己,大脑不可能真的觉得这么难受。“什么意思,老兄?他给你下命令?什么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