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同年同袍(第2/3页)

可燕熙自己的眼中,已然隐隐闪泪。他竟忘了去抽开被文斓握住了手腕。

文斓颤声说:“齐王后面是姜家!我观户部的账,只要涉及姜系官员的就不清不楚!姜家才是最大的蠹虫!若齐王胜了,姜长又要操纵朝堂几十年。大靖经不起多少年了啊,微雨!”

燕熙受着文斓的注视,做最后的劝说:“可是文斓,你只有一人。”

文斓大笑一声,松开了手,急走几步,他的泪花挥尽,悲愤到尽头只余热血,他望着那苍穹,盯着那烈日道:“自苦以来,邪不胜正。虽只有一人,我亦要往。”

燕熙被文斓的正气激得胸中澎湃。

可他又格外冷静,他知形势不可逆,又知文斓劝不住。

可叹如此文弱书生,要蜉蝣撼树、以卵击石。

燕熙知道就算没有文斓,也会有其他人。

就算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

纷争已然在此,华夏的脊梁从未折断,时势也不能叫他们跪地求饶。

每到危难,自有人走向风暴中心。

可是,燕熙终究不是草木,他也会不忍。

他觉得还可以把局势推得更远一些,更稳一些。

伤亡更小一些。

燕熙已然陷进那热血之中。

可他的神志超脱于小说之外。

如果说文斓是走向风暴的人。

那么,燕熙的位置其实比文斓更危险,他是这本书的风暴中心。

他是局中人。

可他又是旁观者,他将每一个剧情牢记心中,不代入感情,不对任何人和事深切地动心。哪怕一时的陷入,他也可以很快的排解。

他可以握紧每一颗棋子,也可以随时丢掉棋子。

此时,燕熙冷静又激切,他在冲撞的矛盾中,终于露出几分对这本书的人情来,他恳切地说:“文兄,我在工部也有搜集证据。今日回去,我便整理了,明日我去找你商议,你且等我一日。”

“一日能等。”文斓素来知晓燕熙沉稳善忍,他没想到燕熙竟肯与他涉险,一时感慨万千,用力的握住了燕熙的手说,“微雨!你我同年,更是同袍!此战,若一战而胜,必将扬威立万;若败,也将名传千古。”

燕熙不喜人碰触,但他没有抽开被文斓握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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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虽言及许多,好在中间走走停停,又有伞做掩护,倒像是说说笑笑的样子。

是以虽言语紧要,表现并不突兀,未曾引得侍卫过多关注,也没引来其他言官探问。

燕熙与文斓缓步走出午门。

便见北原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的官道上。

燕熙眉心跳了跳,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文斓探头探脑地说:“咦,微雨,你看,方将军在招呼你呢。”

“没有。”燕熙纠正文斓,“你看错了,我们往那边去。”

文斓被燕熙拉着走,扭身往后瞧,又拉住燕熙说:“方将军朝我们走来了。”

燕熙道:“文兄,我还有急事,快些走罢。”

“宣大人留步。”方循身形一晃,挡在了燕熙和文斓面前。

文斓憨笑着说:“我说嘛,方将军是找你的。”

燕熙有时实在搞不懂文斓。

若说文斓聪慧,可文斓于一些枝节上又格外粗心;若说文斓粗心,文斓又在学问和大局上洞若观火。

燕熙对文斓勉力扯出一个笑,转而问方循:“何事?”

方循道:“小王爷让我驾车送您。”

“小王爷客气了。”燕熙当即拒绝,“再说,我也用不起郡王的车驾。”

方循一板一眼地回话:“小王爷让换了绿呢轿车,七品以上官员合用的。”

文斓闻言瞧向那绿呢车,又瞧瞧燕熙。

他目光在燕熙汗湿了鬓角停了一下,不知做何想的,转而帮助方循说话:“微雨,今儿天热,还是乘车好。”

燕熙哭笑不得地问文斓:“文兄若想乘,我陪文兄一起?”

文斓反而做欲走状:“我就不了。户部与工部不在一个方向,咱们就此别过。今儿是端午,你我在京中无亲无故,散值后,我去宣宅寻你一同用节饭?”

大靖立朝时便定了勤政的规矩,假期极少,一年之中,只有大年、上元、冬至三日放假。是以端午虽是重要节日,因着要上值,官员们并不甚重视,鲜少有办大宴的,多是家人和挚友小聚一番。

燕熙从前的每个年节都是和商白珩、周慈过的。

现下因着宣宅周围都是宋北溟的眼线,也不便叫他们过来,他也不便去寻,于是便应下文斓:“那微雨便恭候文兄大驾。”

文斓利索地转身走出燕熙的伞下,边走还边挥手。

烈日当头,把文斓的影子照到只有脚心一圈,这个人坦荡地好似没有阴影。

燕熙突然生出莫名的不舍之情,他快走几步,将伞塞到文斓手中说:“我既乘车,伞给你用。我今日便往宫里递折子,呈请明日面圣。今夜你来我家住,明日我们收集了文书证据,一同先面圣了,待有了旨意再做行动,如何?”

文斓爽快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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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上了车,久久难以心安。

车子动了起来,他还掀帘去瞧,可那文斓走得极快,这一会的工夫,已不见人影了。

燕熙怔怔地放下帘子,这才发觉车中极是凉快。

他摸了摸车坐,入手冰凉。

往下探去,有一个拉手,轻轻拉出,里面竟装了满箱的冰块。

外头方循听到动静,适时地解说:“小王爷说宣大人怕热,上朝前就传话让王府将新造的一辆郡王马车改为绿呢官车,再往火箱里添了冰。宣大人觉得可还凉快?”

燕熙这才反应过来,他一路走来,都握着宋北溟给的那方帕子,便是在与文斓说得最激动之时,这帕子也在手上。

他怔怔瞧着这方帕子,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因着荣需要枯。

然后他轻咳了声,恢复到冷情的声调答:“还成。”

方循又道:“柜子里还有一套正六品官服,是小王爷前些天就命人赶制的。今日大家都汗重,小王爷便叫人送来了。宣大人若不嫌弃,可以先换上。”

燕熙打开小柜,果然见一套青色官服整整齐齐叠在里面。不止外袍,连里衣都备好了。

那衣料入手柔软冰凉,原主自小锦衣玉食,是以燕熙一摸即知这套官服虽是极力做成普通样式,实际里外皆是用冰丝所制。

冰丝,透气散热,质然沁凉,便是宫中贵人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价值不菲。

柜旁还有小桶,桶盖上有棉布,不用开盖就知道里面备着温水。

是供他擦身除汗的。

燕熙手指蜷了蜷,将帕子又捏紧了些。

他不知该如何去理解宋北溟这些怪异的举动,心思便往别处去想:宋北溟哪来的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