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出去 31 第一地堡(第2/3页)

“为什么?”他问。

“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在和他们交谈,不是吗?你觉得那地方还能是什么下场?你到底在想什么?”瑟曼的声音中,第一次溜进去了一丝愤怒。“你还以为他们能救你?以为我们当中还有人有被拯救的余地?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

唐纳德原本不想回答的,但接下来这话,却随着一声咳嗽,不自觉地溜了出来:“我以为他们理应得到更好的生活,我以为他们应该得到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瑟曼摇了摇头,“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一切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遗憾的是,我还需要睡觉,不能事无巨细,事事躬亲。就像是你把无人机送上天后,还得亲自在现场,还得将双手放在操纵杆上一样。”瑟曼将手伸到空中,虚抓一把,握成了拳头,又盯着唐纳德看了一会儿。“等到天一亮,你便是我首先要解决的麻烦,这是你罪有应得的。但在我解决掉你之前,我还需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在这儿冒名顶替我。我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么说我现在成了一个威胁。”唐纳德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发痒的喉咙。他试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胸口的痛楚反而更加剧烈。

“你不是,但下一个效仿你的人有可能会是。我们殚精竭虑,想将一切都考虑周全,但一直都知道我们最大的软肋在哪儿。任何一套系统,最大的威胁都来自于上层的反叛。”

“好比第十二地堡。”唐纳德说。他还记得那个地堡,毁于机房内突如其来的一阵黑烟。他亲眼见证了这事,亲手结束了那个地堡,并亲手写了报告。“你怎能想不到那地方究竟出了什么事?”他问。

“我们想到了。我们把一切都纳入了计划,所以才会有备案,所以才会有入会仪式。那是对一个人灵魂的拷问,一个可以放入我们的定时炸弹的匣子。你还太年轻,不能理解这事,但人类有史以来最难掌握的事情——而且咱们也从未曾真正掌握过——便是如何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从一只手交到另外一只手中。”瑟曼摊开了双手,一双老迈的眼睛闪耀着别样的光彩,政客的本色又在体内复苏。“直到目前为止,我才用冷冻棺和轮值制度解决了这个难题。权力都是暂时的,而且从未曾离开过屈指可数的那几只手。在这儿,并不存在权力让渡。”

“恭喜。”唐纳德啐了一口,想起自己曾建议瑟曼自封为总统,而瑟曼则说那是对自己的贬谪。唐纳德此刻终于明白了。

“对,这确实是一个好体系,在你颠覆了它之前一直都是。”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唐纳德捂住嘴巴,再次咳了起来。

瑟曼皱起了眉头,等着他咳完。“你就要没命了,”他说,“我们会将你塞进棺内,让你的白日梦一直做到你死。你还想知道什么?”

“真相。我已经了解得够多的了,但还有几个黑洞。它们甚至比我肺上的洞还要叫我难受。”

“我很是怀疑。”瑟曼说。不过,他似乎又考虑了一下对方开出来的条件。“你具体想知道什么?”

“那些服务器。我知道它们里边都有什么。全都是每个地堡中的每个人的日常琐事,他们在哪儿工作,做了什么,能活多久,能有几个孩子,吃的是什么,去了哪儿,所有的一切。我想知道这些都是用来干什么的。”

瑟曼紧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我发现了那些百分比数字,那些总是在变来变去的排名。那便是那些人一旦获释,能够生存下去的几率,对不对?可它又怎么知道?”

“它就是知道,”瑟曼说,“于是你觉得那些地堡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我想应该会有一场战争被蓄意引发。对,一把将所有地堡都卷进去的战火,而且只有一个地堡能赢。”

“那你还想向我打听什么?”

“我觉得这里边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告诉我,我就让你知道我是怎么取代你的。”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唐纳德坐起身来,抱住了自己的脚踝。瑟曼一直等着他平静下去。

“那些服务器做的,确实包含你所说的那些事情。它们一直在追踪那些人的生活,并做出评估。它们还会决定抽签的结果,也就是说,那些人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由我们决定。我们一直在增加自己的神秘感,只准许那些最出色的人幸存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哪个地堡的机会越大,我们便会盯它盯得越久。”

“当然。”唐纳德觉得自己很蠢。他应该早就知道的。瑟曼反复在说,他们从不留任何机会。抽签不就是这样吗?

他注意到瑟曼正盯着自己的目光。“该你了,”他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纳德将身体靠到墙上,对着拳头咳嗽了一阵,任由瑟曼瞪着双眼,紧盯着他一言不发。“是安娜,”唐纳德说,“她发现了你的计划。等到她帮完你之后,你便会再次将她放到下面的冰棺中去,而她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为了让她帮你解决第四十地堡的麻烦,你给了她打开系统的权限。她留了一张纸条,叫我帮忙,就放在你的收件箱中。我想她这是想毁了你,想结束这一切。”

“不。”瑟曼说。

“哼,就是。我醒来了,不明白她究竟想让我干什么。我发现得太晚了。而同时,第四十地堡依然还有麻烦。等到我醒来,开始本次轮值时,第四十地堡——”

“第四十地堡已经被照料过了。”瑟曼说。

唐纳德将头靠在墙上,注视着天花板:“是他们故意让你这么觉得的。我现在是这么想的,我觉得第四十地堡应该是私自存取了系统资料,安娜发现的应该就是这事。他们截断了摄像头的数据传输,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地方发生了什么。一个资讯区的头儿,一个调皮捣蛋的人,一个顶层的反叛者,正如你所说。他们刚一陷入黑暗,便切断了视频传输。但在此之前,他们还切断了输气管,所以我们杀不了他们。再之前,他们便已切断了咱们用来以防万一的炸弹线路。他们一路倒着来的,所以等到整个地堡一黑下来,他们便已反客为主。就像我一样,就像安娜为我安排的这一切一样。”

“他们怎么可能——?”

“兴许是她帮的忙,我不知道。她的确曾帮了我,但最后走漏了风声。也有可能是帮你擦完屁股后,她才意识到他们是对的,错的是咱们。兴许,她将第四十地堡故意留到了最后,让他们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觉得,她当时应该是以为他们也能拯救我们所有人。”